进入小学三年级以后,我越来越贪玩了。随着对王立强和李秀英的逐渐熟悉和亲切起来,初来时的畏惧也就慢慢消失。我常常在外面玩得忘记了时间,后来蓦然想起来应该回家了,才拼命跑回去。我自然要遭受责骂,可那种责骂已经不会让我害怕,我努力干活,尽量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他们的责骂就会戛然而止。
有一阵子我特别迷恋去池塘边摸小虾,我和国庆、刘小青,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后,就往乡间跑去。有一天我们刚刚走上田野,让我吓一跳地看到了王立强,他和一位年轻女子在田埂上一前一后慢慢走来。我赶紧往回跑,王立强已经看到我,我听到他的喊叫后只得站住脚,不安地看着王立强大步走上前来,我在应该回家的时候没有回家。国庆和刘小青立刻向他说明,我们到乡间是为了摸小虾,不是来偷瓜的。王立强向他们笑了笑,出乎我意料的是王立强并没有责备我,而是用他粗大的手掌盖住我的脑袋,让我和他一起回去。一路上他都亲切地向我打听学校里的事,他没有一点想责备我的意思,我逐渐兴奋了起来。
后来我们站在百货商店的吊扇下面,吃起了冰棍。这是我童年的幸福时刻,那时王立强家中还没有电扇,我是那么吃惊地看着这个旋转的东西,就像是水倾泻时一样亮闪闪,而且是那么的圆。我站在风区的边缘上,不停地走进和走出,感受着有风和无风。
那次我一口气吃了三根冰棍,王立强很少有这么慷慨的时候。吃完第三根后,王立强问我还想不想吃,我又点了点头。可他犹豫了,他令我失望地说:
“你会吃坏身体的。”
我得到了别的补偿,他给我买了糖果,然后我们才离开商店。向家中走去时,王立强突然问我:
“你认识那位阿姨吗?”
“哪位阿姨?”我不知道他在说谁。
“就是刚才走在我后面的。”
我才想起来那个在田埂上的年轻女子,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一点也没有觉察,当时我正紧张地想逃避王立强。我摇摇头后,王立强说:
“我也不认识她。”
他继续说:“我叫住了你,回头一看竟然后面还有一个人。”
他脸上吃惊的神气十分有趣,把我逗得咯咯直笑。
快要到家的时候,王立强蹲下身体悄声对我说:
“我们不要说是去乡间了,就说是在胡同口碰上的,要不她就会不高兴。”
我当时高兴极了,我也不愿意让李秀英知道我放学后又贪玩了。
可是半年以后,我又一次看到了王立强和那位年轻的女子在一起,这一次我就很难认为他们互不相识了。在王立强发现我之前,我就逃之夭夭。后来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苦思冥想,十一岁的我已经能够费力地用自己的脑袋去想事情了。我逐渐明白了王立强和那个女人之间含含糊糊的关系,我突然吃惊地感到王立强是那么下流,但当我站起来走回家中后,我却是保持了缄默。我很难找出当时保持缄默的全部原因,但有一点我至今记得,当我想到要把这事告诉李秀英时,我突然恐惧得颤抖起来。我成年以后,还常常会出现这样幼稚的想法,如果我当时将这事告诉了李秀英,李秀英苍白无力的疯狂,也许恰恰会阻止王立强因此而送命。
缄默使我后来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优势,在我认为应当遭受处罚的时候,我对王立强的威胁,使我可能逍遥罚外。
那个安放在收音机上端的小酒盅,最后还是让我给打碎了。我拖地板时一转身,拖把柄将酒盅扫落在地,就这么被打碎了。那个贫困家中唯一的装饰品,破碎时的声响让我经历了长时间的战栗。王立强会像拧断一根黄瓜一样,咔嚓一声拧断我的脖子。
虽然这是刚来这里时的恐惧,我也知道他不会拧断我的脖子,但他盛怒的模样和对我严厉的处罚,却是我即将接受的事实。我用自己童年的挣扎,来摆脱这个厄运,我要先去威胁王立强。当时在另一个房间的李秀英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我悄悄收起破碎的酒盅,将它们放入簸箕。然后在王立强下班回来时,由于激动和紧张,我突然哭了。王立强吃惊地蹲下身体问我:“怎么啦?”
我向他发出了哆嗦的威胁:
“你要是揍我,我就把你和那个阿姨的事说出来。”
王立强脸色当时就白了,他摇着我的身体反复说:
“我不会揍你的,我为什么要揍你呢?”
我这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