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田野上展现了乱七八糟的繁荣,一些青砖堆起的小高炉置身于大片的水稻秧苗之中。
郑玉达问:“人民公社好不好?”
“好。”孙广才说,“吃饭不要钱。”
郑玉达皱了皱眉:“怎么能这样说。”
然后是孙广才问郑玉达:
“你有老婆吗?”
“有啊。”
“昨晚还和老婆一起睡吧?”
郑玉达很不习惯这样的询问,他沉着脸严肃地说:
“不要胡说八道。”
孙广才对郑玉达的态度毫不在意,他告诉郑玉达:“我已经有半个月没和老婆睡觉。”他指指自己的裤裆,“这里发大脾气啦。”
郑玉达扭过脸去,不看孙广才。
我父亲和郑玉达是在村口分手的。郑玉达往村里走去,我父亲跑向了村边的蔬菜地。母亲和村里几个女人正在菜地里锄草,我年轻的母亲脸蛋像红苹果一般活泼和健康,那蓝方格的头巾一尘不染,母亲清脆悦耳的笑声随风飘到父亲心急火燎的耳中。孙广才看到了妻子锄草时微微抖动的背影,向她发出了饥渴的喊叫:
“喂。”
我母亲转过了身去,看到了站在小路上生机勃勃的父亲。她发出了相应的叫声:
“哎。”
“你过来。”我父亲继续喊。
母亲脸色红润地取下头巾,拍打着衣服上的泥土走来。母亲的漫不经心使父亲大为恼火,他向她吼叫:
“我都要憋死啦,你还不快跑。”
在那几个女人的哄笑声里,母亲身体抖动着跑向父亲。
父亲当初的耐心无法将他维持到家中,一到村口罗老头家敞开的屋门前,父亲就朝里面喊道:
“有人吗?”
确定里面没人以后,父亲立刻蹿了进去。母亲却仍然站在屋外,父亲焦急万分地说:
“进来呀。”
母亲犹豫不决:“这可是人家屋里。”
“你进来嘛。”
母亲走进去后,父亲迅速把门合上,将墙角一把长凳拖到屋子中央。然后命令母亲:
“快,快脱。”
我的母亲低下了头,撩起衣服解起了裤带。可是半分钟后,她充满歉意地告诉父亲:
“裤带打了个死结,解不开。”
父亲急得直跺脚:
“你这不是害我吗。”
母亲低下头继续解裤带,一副知错的模样。
“行啦,行啦,我来。”
父亲蹲下去,使劲一扯裤带。裤带绷断后父亲的脖子也扭伤了。我父亲在他情欲沸腾的时候,竟然还能抽出时间来捂住脖子嗷嗷乱叫。我母亲急忙用手去推搓父亲的脖子,父亲勃然大怒地喊道:
“还不躺下。”
我母亲温顺地躺倒,将一条腿拔出来搁在秋天的空气里。她的眼睛依然不安地看着他的脖子。我父亲用手捂住脖子爬上了母亲的身体,在长凳上履行起了欲望的使命。罗老头家的几只鸡喔喔叫着满怀热情地也想加入其中,它们似乎是不满意孙广才独吞一切,聚集到了他的脚旁,用嘴啄起了他的脚。这应该是全神贯注的时刻,我父亲却被迫时刻费力地挥动他的脚,去驱赶那几只缺乏礼貌的鸡。鸡被赶开后又迅速聚拢到他的脚旁,继续啄他的脚。父亲的脚徒劳地挥动着,当最后的时刻来到时,父亲沉闷地喊叫一声:
“不管啦。”
然后是令人毛发悚然的呻吟声,父亲的乐极呻吟只进行了一半,由于鸡啄脚引起全身发痒,父亲在此后发出了咯咯咯咯,听了让人头重脚轻的笑声。
一切都结束以后,父亲离开罗老头家,去找郑玉达。母亲则提着裤子回到家中,她需要一根新的裤带。
父亲找到郑玉达时,郑玉达正坐在队委会的屋子里听取汇报。父亲神秘地向郑玉达招了招手。郑玉达出来以后,父亲问他:
“快不快?”
郑玉达不解,反问他:“什么快不快?”
父亲说:“我和老婆干完那事啦。”
共产党干部郑玉达脸色立刻严峻起来,他低声训斥:
“走开。”
郑玉达在晚年重提此事时,才发现里面隐藏着不少乐趣,于是对我父亲当初的行为,他表达了宽容和谅解。他告诉郑亮:
“农民嘛,都是这样。”
我父亲和母亲那次长凳之交,是我此后漫长人生的最初开端。
我是在割稻子的农忙时刻来到人世的。我出生时,正值父亲孙广才因为饥饿难忍在稻田大发雷霆。父亲对当初难忍的饥饿早已遗忘,但对当初怒气冲冲的情景却还依稀记得。我第一次对自己出生情形的了解,就是从父亲酒气浓烈的嘴上得到的。我六岁时的一个夏日傍晚,父亲满不在乎地将当初的情形说了出来,他指着不远处走动的一只母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