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八乡巡警总局下属的缉拿队,平日里四处踩点、探访,周周围围有个大事小情、风吹草动的,都瞒不过他们,江河湖海、官私两路均有给他们打探消息的眼线,故此缉拿队也叫“踩访队”,不是记者那个“采访”,而是踩盘子的踩。鸡毛蒜皮、小偷小摸、蹬鞋踩袜子的事有警察所的巡警处置,到不了他们这儿,出动缉拿队的都是大案子,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刘横顺最擅长的是拿飞贼,过去的飞贼中不乏能人,咱不说蹿房越脊、飞檐走壁,可还真有会轻功的,寻常老百姓家的院墙顶多一人来高,紧跑几步就能跳过去,这也不简单了,一般的巡警可没这两下子,根本逮不住飞贼,并且来说,干巡警这个行当,日子一长就油了,反正偷的不是他们家东西,犯不上真玩儿命。刘横顺不一样,当贼的别让他撞着,只要看见了,甭管多能跑,没有他追不上的,你上房他跟着上房,你上树他跟着上树,上天追到你凌霄殿、下海追到你水晶宫,纵然是佛爷头上金翅鸟,赶到西天也要拔你顶门三根翎。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天津卫大小飞贼听到刘横顺的名号,没有不打哆嗦的。还别说那些钻天儿的飞贼,在火神庙一带,就连抢钱匣子、抓切糕的小偷小摸也不敢作案。什么叫抓切糕的?那会儿卖切糕都是卖热的,切下一块放在荷叶上,当时吃不到嘴,托在手上放凉了再吃,专有一些嘎杂子琉璃球爱占小便宜,什么坏水都冒,看这位买完切糕托手上要走,过去一把抢过来,撒开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往切糕上吐唾沫,追上这块切糕也要不得了,干瞪眼你还没辙,为了一块切糕犯不上打官司。刘横顺眼里不揉沙子,让他遇上这鸡鸣狗盗的,非得追上去狠揍一顿不可。
咱们这位刘爷,为人那是没的说。为朋友两肋插刀、财不过手,这是私的;说官的追凶拿贼、屡立奇功。当上巡官以来,也有心图个升腾,常言道,久在江边站,必有望海心,说不想升官那是假的,可是这么多年想上上不去、想下下不来,就钉在这儿了。那位说刘横顺这么大的本事,又抓了那么多飞贼,怎么只是个巡官呢?不是他不想当官,旧社会当官光凭能耐不行,还得会欺上瞒下、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贿赂上司、冒滥居功,抱粗腿、捧臭脚、顺风接屁,这绝对是本事,不会这一套没戏。偏偏刘横顺不那么想,总觉得可以积功晋升,干不出丧良心的事,也不愿意厚起脸皮去拍上官的马屁。其实上边也知道,刘横顺本领不小,却从不提拔他,有权的发令、无权的听命,就让他冲锋陷阵、捕盗拿贼。因为案子总得有人破,地面儿上也不能乱,离不开刘横顺这样的人,等破了案抓了贼,可都是上边的功劳。
且说民国初年,刘横顺刚进缉拿队,只是个没薪俸的黑名,当时天津城出了一件大案,一夜之间五户老百姓家中的黄花大闺女遭人奸杀,作案手法如出一辙,都是用裹脚布反绑双手,以小衣堵嘴,摁在桌子上先奸后杀。女人裹脚到了民国已经不时兴了,但清末出生的女子裹脚的还不少,为了将来嫁个好人家,小闺女几岁的时候就得把脚裹得周周正正。这件案子惊动了整个天津城,直闹得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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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卫舟车辐辏、百业兴聚,自古名利地,易起是非心,以往也不是没出过采花案,可这次的案子太大了,一夜之间贼人连入五户作案,先奸后杀、不留活口,一刀抹在颈嗓咽喉,血流满室,手段残忍至极,一时间谣言四起,城里城外民心不安。正所谓好事传三人,有头少了身,坏事传三人,长叶又生根。地头上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免不了闹得满城风雨,巡警总局的压力当然不小,派出缉拿队到处明察暗访,接连几天一无所获,老百姓就不干了,都骂这帮穿官衣的是水筲没梁——大号儿的饭桶,任什么能耐也没有,只会欺压良善,平时跟老百姓作威作福,抓贼的时候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其实缉拿队真没闲着,几乎全员出动,犄角旮旯也不放过,想到想不到的地方全部探访了一个遍。可是这件案子非常离奇,首先来说,五家苦主均为老实本分之人,平时既不招灾也不惹祸,没什么冤家对头;二一个,家里的姑娘也规矩,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绝非招蜂引蝶的轻浮女子;再有就是案发当天院门紧锁,门上的插关儿纹丝没动,闺女那屋的门窗也没有撬痕,据此推断出歹人是掀开屋瓦、断去房檩入的户,作完案原路返回,又把房檩、屋瓦都复了位,除此之外,再无他法。此外还有一个线索,由于头一天下过雨,地上有泥,贼人在屋中留下了几个脚印,深浅不一、有虚有实,可见此贼系跛足之人。这个跛脚的淫贼,居然能够蹿房越脊,从屋顶上剜开一个窟窿便能进屋,一夜之间在不同地点奸杀五人,卷走金银细软若干,神也不知,鬼也不觉,这个本事可不小,定是江湖上高来高去的惯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