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凝视着她:“是吗?你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潘蝶紧紧地绕着手中的丝帕,强颜欢笑道:“爹爹多心了,我是官家赐婚的王妃,谁敢给我委屈受。我是想爹爹想的,听到爹爹要回来了,高兴得几晚没睡好,脸色自然不好了!”
潘美轻叹一声,道:“你今日回娘家,韩王没有陪你一同来吗?”
潘蝶别过头去道:“他原是说好了要来的,许王临时找他有事。爹,你知道,许王是皇储,不好违拗的!”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伏在潘美身边的榻上,口中道:“爹,女儿好久没见着您了,您怎么尽问你女婿的事儿,女儿只想听爹爹在前方是如何把辽军杀得大败的!”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话语中,已经有了一些鼻音了。
潘美伸出手,轻轻抚着潘蝶的头发,道:“我北伐去得匆忙,有许多话想嘱咐你,可没来得及。八个孩子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是我最小的女儿,自小儿父母宠你,七个兄姐让着你,家中下人们捧着你。你爱胡闹,我们也当是天真无邪,你脾气坏,我们也当是直爽可爱。由得你撒娇任性,倚小卖小的。可是——蝶儿,你嫁人了,要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妇者,伏也,妇人以丈夫为天,当以顺从为妇德,虽说在诸皇子中,韩王的性情最是淳厚,但是他却也是天之骄子,王者之尊。你要记住:他是君,你是臣。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你千万不可象在自己家里一样任性,须知道旁人不可能象父母一样爱你,把你的缺点全看成是优点;旁人也不可能象自家人一想,去容忍你迁就你。切记,切记!”
素来刚猛威严的父亲,此时拖着病痛的身体,如此苦口婆心地一句句去提点她,潘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在老父的身上,尽情地大哭,心中只是想到:“爹爹,要是早能听到你一番金玉良言,我就不会做错这么多。如今,如今只怕一切都迟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潘美,气吞山河,如何会想到这些话?只是那个时候的潘蝶,自负任性,纵有这一番话,又怎么会听得进去。
纵然是不明内情,纵然是病体衰弱,然而以潘美这么多年来出将入相的经验,怎么会看不出今日潘蝶回来缺少了丈夫相伴;潘蝶脂粉下难掩的憔悴,勉强装出的笑容。然而潘蝶自幼好强,她既不肯说,他也难以想问,略一思索,不难解其中关键,唯一可做的,却也是劝女儿改变性情。他这一辈子豪放,老来却为了爱女,第一次跟人说这等婆妈的道理。
潘蝶伏在父亲的身上,尽情大哭。然而纵然她流出的眼泪可以斗量,却也无法挽回逝去的一切了。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元休的心。
北伐的失败,使得太宗心情大为失落。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作为转折,他喜欢改变一下名字。当年他登基时,改自己的名字赵光义为赵炅;到后来继德昭和德芳之死后,再流放了秦王延美,解决了所有心头大患,他就将年号太平兴国改为雍熙,将诸皇子由德字辈改为元字辈。这年秋天,太宗再度下旨,将韩王元休的名字改为元侃并进封为襄王,冀王元隽的名字改为元份并进封为越王。
改名给太宗是否带来好心情暂且不知,至少,对于新任的襄王妃潘蝶来说,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
潘蝶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这年的冬天,好象也格外的寒冷,潘蝶孤零零地躺在王府中,似乎连心里被冰封住了。
这年冬天,大将潘美病故,太宗废朝三日,以表哀思,并撤销原来所降之职,更追封其为郑王,谥号武惠。
第13部分
第十三章、潘妃之死
张耆的别宅,春日里薜萝缠绕,新任的襄王元侃为此地起名叫薜萝别院。薜萝藤下,刘娥倚着长榻,揽镜自照,只见自己玉容消瘦,红晕全褪,昔日的容颜如今憔悴不堪,不觉暗暗垂泪。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抢走了镜子,递过手帕来:“你病还没好呢,又不听话了,跑到外头吹风又流泪的,呆会儿,又得嚷头疼了!”
刘娥抬起头,看着襄王元侃:“三郎,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了?”
元侃笑着抱起她,她的身子轻飘飘地,好象一点重量也没有似地:“胡说,我的小娥是天底下最美的人,你要是难看,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刘娥低头,强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呢!”
元侃笑道:“才不是呢,我要你快快地好起来,快快地恢复你的花容月貌,不许你再伤春悲秋的,不许你再想不开心的事。因为……”他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道:“将来的路,不止是你一个人走,而是我们两个人,你为了我,也得让自己开心起来,康复起来。再给我生十个八个的小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