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乐!”身后的窗外,是蔡方元在压低了声音催促,“找没找着我的书啊!”
紧接着是杜尚的声音:“你先告诉她到底什么书啊。”
“我用挂历包了书皮了,”蔡方元朝楼上喊,“正面写了天——使——心——三个字!”
“蔡方元!我就知道是你,”老校长不知怎么的,从外间突然打开了窗户,“你们几个都给我站住!”
林其乐的手一下子抓住自己的裙子边。她看着里间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好多陌生的大人闯进来,他们围到那个安静的男孩子身旁,摆出一个关切保护的姿态。
他们全都注视着林其乐。老校长也进来了,一见是林其乐,他痛心疾首道:“林樱桃你——你你打电话现在把你爸叫来!”
电建公司的电工林海风,正在车间工作。他接到同事传来的口信,第一是说,总部领导蒋经理调到群山工地来了,今晚在工人俱乐部要办一个小型欢迎会。
第二则是说,林樱桃又闯祸了,电厂小学校长叫林爸爸去训话。
林电工从梯子上下来,苦笑着脱了手套,摘掉安全帽。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素朴工作服,擦擦身上的灰尘,往外走。他家有个调皮捣蛋的女儿,在群山工地无人不知晓。
在值班表签了名字,翻过了下班牌,林电工这就可以下班了。他走到人事部的办公桌前。“小唐,”他说,“新婚快乐啊!”
“林工,赶紧去吧!”小唐把一包喜糖递给他,和身边几个女同事一同笑着,“蔡经理和余班长已经在外面等你了!好好听训话啊!”
群山项目工地总经理,蔡岳,是小学生蔡方元的爸爸。
群山项目工地检修班班长,劳动模范余振锋,是小学生余樵的爸爸。
群山项目工地普通电工,林海风,是小学生林其乐的爸爸。
三个大老爷们,人到中年,挤在蔡经理那辆小轿车上,从工地往中能电厂职工小学赶去。
出工地大门的时候,几位门卫小哥也笑着招呼:“蔡经理!余班长!林工!又去听指示啊?”
蔡经理这人颇斯文,戴个金边眼镜,儿子成天闯祸,作天作地的,他也挺不好意思。他朝门卫招了招手,大门开了,他对身后两个老弟兄说:“总部调来的那个蒋政蒋经理,昨晚住在招待所了。我今天请生产部的刘经理拉了一帮子人去帮他搬家,今晚叫刘经理代表伙计们敬个酒——”
“搬到哪儿去了?”余班长人高马大的,坐后排,他一个人就能占两个座位,皱个眉头都虎虎生威的,“家属宿舍不早就住满了。”
蔡经理伸手一指余班长身边的林电工。
“林工家隔壁那个锅炉队于队长,上星期不是调莱水工地去了吗,房子空出来了,住那。”
余班长听了,没说话。林电工很意外:“我们那排,房子小了一点儿吧。他是总部来的,能适应吗?”
“总部来的也没办法啊,”蔡经理瞅着窗外,电厂小学快到了,“蒋经理身边就带了那么一个儿子,领导房都住满了,只能弄套双职工房给他当单身宿舍住了。”
以林其乐为首的电厂小学四个叛逆分子站了一排,就在老校长办公桌前,一个个低着头挨批评。林其乐张开大眼睛偷偷瞧校长桌上那只砚台,也不说话。反倒是她身边的杜尚,和余樵、蔡方元仨人一起扭头看着,窃窃私语:“你看他穿的那鞋!”
蔡方元用手掩着嘴,压低声音:“美国乔丹!好几千块!”
校长室外传来了规规矩矩的敲门声。
门一开,林其乐顿时听到了蔡方元他爸的声音,字正腔圆的:“蔡方元,又惹什么麻烦让孙校长生气啦——”
那声调起初听着颇具威严,只是忽然转了个方向,像初秋的柳叶子,打着旋就乘风上去了。
“哎呀,蒋经理!”蔡爸爸声音里全是惊喜,停在外间,“太巧了太巧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林其乐悄悄转过头去,透过里间的门,她看到爸爸出现在了门口。
不同于蔡经理在人群中热情寒暄,林爸爸脸上带着笑,站在人群外面。
“爸爸,”林其乐伸着脖子小声叫他,“爸爸!”
三位家长跟着老校长进来了。
老校长边走边和旁人解释:“这三位家长经常来,来我这儿就跟串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