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乐认认真真点头了。
大姑往门外瞥了一眼,像是提防着弟妹出现。她从自己手心里摸出一个红纸包成的小包包,塞进了林其乐棉袄的衣兜里。
“这是大姑给你的,”她说,“别让你爸妈瞧见,不然他们就拿走了!”
林其乐眨了眨眼:“是压岁钱吗?”
大姑笑道:“是!”
林其乐掩饰不住她脸上的激动,她最喜欢过年!
大姑说:“别乱花,把钱存起来,有想买的东西再买!”
林电工和表哥提着新鲜的鲤鱼从外面回来了。林其乐去看爸爸杀鱼,又去外面街上看人家杀鸡。
北京的天黑得早,林其乐的妈妈从屋子里出来,拉林其乐回去。
这里到底不比群山工地。北京这条小巷子里,什么住户都有,鱼龙混杂的,林其乐一个外地来的小女孩,万一走丢了,被人抱走了,根本找都找不着。
还没进家门的时候,林妈妈忽然蹲下来,对林其乐认真道:“樱桃,大姑和姑父今年如果要给你压岁钱,千万不能要,知不知道。”
林其乐一愣。
妈妈说:“你有什么想要的,爸妈给你买。你表哥今年上高中,你姑父又生病了,不能要大姑的钱。”
林其乐蹲在厨房门口剥蒜,把白生生的蒜瓣搁进碗里。她听到妈妈和爸爸在厨房里小声商量。
“一千吧,就一千吧,”爸爸笑着说,“好不容易来一回。”
妈妈说:“那你偷偷给孩子,别让大姐看见!”
播春节晚会的时候,林其乐还在想妈妈说的压岁钱的事情,怎么办呢,大姑的钱要怎么办。
大姑家里电话不停地响,把电视节目打断,都是亲戚同事打来的拜年电话。
还有表哥的同学,打电话给他约着年后出去玩。
林其乐忽然想,不知道蒋峤西现在在省城正做什么。
*
群山工地入了夜,只有一小半房子还亮着灯。留守在工地上过年的人家并不多,杜尚和他妈妈端着自家做的饭菜,跑到余樵家拼桌,一道吃年夜饭。
余樵正看春节晚会上章子怡出来唱歌。他爸爸叫他:“余樵!过来接电话!”
“谁啊。”
“蒋峤西。”
余樵眉头一挑,他越过杜尚,站起来去接电话。
蒋峤西从省城打电话来,余樵实在没想到。虽然在一块儿上了半年学,还是同桌,但其实课下他们的关系并不像别的男生之间那么亲近。
蒋峤西不爱说话,成天学习,不玩游戏,也不喜欢开玩笑。余樵和他其实没什么共同语言。
“喂?”余樵说。
蒋峤西在电话里说:“新年好啊。”
余樵听着蒋峤西那边安安静静的,好像蒋峤西正待在一个空荡荡的房子里,不像过年。他说:“新年好。”
这通拜年电话的气氛有些尴尬。余樵这边正热闹,杜尚从饭桌上问:“余叔叔,章子怡是谁啊?”
蒋峤西问:“你们正在一起吃年夜饭吗?”
余樵回头看了一眼杜尚,说:“杜尚他爸没回来,我爸就把他和他妈叫来一块儿吃饭了。”
蒋峤西问:“只有你们两家?”
余樵手握着座机听筒,稍微动用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
“林樱桃上北京了,”余樵说,“上她大姑家过年了。”
蒋峤西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余樵善心大发道:“大年初五回来。”
他又问:“你在省城怎么样,蔡方元在那边儿补习班跟得上吗?”
蒋峤西笑道:“他的书在这边也被校长没收了。”
余樵也笑起来:“你开学还回不回来上学?”
“回去。”蒋峤西笃定道。
余樵说:“那你把作业借我抄抄。”
大年初五那天,林其乐坐在离京回家的火车上,塞着耳机听歌。
林爸爸坐在旁边,拿过林其乐的耳机听了一下,跟着哼唱:“深深太平洋底……”
“爸爸。”林其乐突然叫他。
“怎么啦。”林爸爸说。
林其乐郑重道:“我拿走了大姑给我的二百块钱。”
林电工一听这个,把耳机摘下来了,低头看她。
林其乐坦白交代:“大姑给了我四百。”
林电工问:“你把那二百块放哪儿了?”
林其乐揉搓着她的手指,道:“我走之前,悄悄塞到我表哥的铅笔盒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