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勇敢坐正了身子,在月色中望着对面床上的徐晓斌,嗓子嘶哑地说:“事情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我没有命中注定的爱人!我这种人,压根就不应该异想天开地追求什么爱情!爱情那玩意儿,哪是为我们这种人准备的呢!”
徐晓斌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了,或者干脆就是说不出任何话来了。月光下,他定定地望着对面有些模糊的孟勇敢,不相信这么没自尊、这么没自信的话,竟然会出自如此自尊、如此自信的孟勇敢之口。这一刻徐晓斌明白了,这次打击,对孟勇敢不仅仅是伤筋动骨了,简直就是毁灭性的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是这种万念俱灰的样子。
徐晓斌小心试探着问:“你是去东方那儿了吗?”
孟勇敢说:“是,我是去了她那一趟,我们把话都说开了。”
徐晓斌又小心地问:“怎么叫说开了?怎么说开的?”
孟勇敢说:“说开了就是说开了呗,怎么说开的有什么重要的?她明天就要回上海了,不会再来这里了。”
徐晓斌大吃一惊,声音都高了:“明天就走?这怎么可能呢?”
孟勇敢说:“这怎么不可能呢?她票都买好了,明天早晨头班的飞机。而且,她人已经走了,住到外边的旅馆去了。”
徐晓斌说:“真是胡闹!她怎么能连个招呼也不跟我们打呢?”
孟勇敢还在护着她:“她大概给你们留了封信,你们会看到的。”
徐晓斌还是很不高兴:“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办事呢?真是不懂道理!”
孟勇敢还是替她说话:“你别责怪她,她也很难过,她是哭着走的。”
徐晓斌说他:“你为什么不拦着她呢?为什么不给我们打个电话呢?”
孟勇敢不说话了,身子又探了出去,头又低了下来,双手又交叉了起来,半天没有动静。
月光下,孟勇敢像一幅剪影,孤单而单薄。他突然又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止都止不止。突然,他“呕呕”地吐了起来,胃里什么也没有,吐的全是水。水从他嘴里喷涌而出,像关不住的水笼头。
徐晓斌被吓住了,他愣了片刻,光着脚从床上蹦下来,踩着孟勇敢吐出来的水,声音都有点变了:“你怎么了?你哪不舒服吗?我们上医院吧?去看看吧?”
孟勇敢抬起头来,徐晓斌看见他脸上有两行眼泪。徐晓斌知道,这两行泪水,决不是呕吐带出来的,是它们自己流出来的,它们来自孟勇敢敏感而自尊的内心深处。因而,这两行热泪,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格外触目惊心。
出租车上,坐在后排座上的唱东方热泪长流。
外边是车水马龙的繁华,里边是泪流满面的痛苦。司机从后视镜中同情地看了后边一眼,体贴地关上了收音机,让她在后边安静地哭泣。
唱东方的脑子是麻木的,她似乎并没有想什么,眼睛里这止不住的泪水,是从哪来的呢?而且她的心明明也是麻木的,好像也没有什么痛苦和难过的感觉,可这长流不息的泪水,又是为谁而流的呢?
唱东方觉得自己的尊严扫地了,被孟勇敢像垃圾一样,不知踢到哪里去了。唱东方还在心里笑话自己:你哭什么呢?你一个没有自尊心的人,有什么可哭的呢!
自从那次分手,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孟勇敢。不,还是见到过的,而且不止一次,是五次,她记得清清楚楚,她趴在窗台上,整整见了他五次!
每天清晨出早操的时候,她都会趴在窗台上朝下边看,连队出操的队伍会从她的窗前经过。她就是这样,见到过他五次!虽然都没有看清楚,因为跑步的队伍总是一晃而过。即便是这样,她也感到很满足。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认错过他,总是一眼就能把他从队伍中认出来,这令她有幸福的感觉。
唱东方算是领教了孟勇敢的自尊和倔犟了。他从不接她的电话,也不回她的短信。再后来,他的手机干脆就不开了。宿舍电话好像永远都在占线,因为永远都是盲音。唱东方猜想,宿舍电话没有放好,不想让别人打进来。唱东方还试图在门前堵他,她知道这里是他去食堂吃饭的必经之路。但奇怪的是,她却一次也没有堵到过他。她心里好生奇怪:难道他成神仙了?还能不吃饭了不成?
今天晚饭前,唱东方又站在楼门口等他,手里还拿了一封信,写给他的信。结果还是没堵上他的人,好在信是派上了用场。她让他们连的文书,务必把这封们交给孟分队长,而且一定要在看新闻联播前交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