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无所谓,我想了解这事儿,是因为它是国内第一起大气物理学工作者目击球状闪电的案例。其实这也没太大的意义,我上山来也是为了散散心,说不定还能遇到一场雷雨,除了武当山的金顶,这儿是观雷最好的地方了。”
“谁吃饱了撑的观雷!我看你真是走火入魔了!在这儿,雷雨天可是避之不及,不过你要真想看,多住几天,说不定能遇上。”
赵雨把我领到他的宿舍中,这时已到吃饭时间,他打电话让食堂的人拿来了不少吃的,有又薄又脆的泰山煎饼,酒杯那么粗的大葱,还有一瓶泰山大曲。
赵雨对送东西来的老炊事员道谢,当那老头转身要走,赵雨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王师傅,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到站上干的?”
“我可是1960年就在这食堂干了,那时是困难时期,那时可还没有你呢,赵站长。”
赵雨和我惊喜地相视而笑。
我急切地问:“那您见过球状闪电吗?”
“你是说……滚地雷吧?”
“对!民间是这么叫!”
“当然见过,这四十年,见过三四次呢!”
赵雨又拿出了一个杯子,我们热情地请老王入座,我边给他倒酒边问:“1962年的那次记得吗?”
“你别说,还就那次记得清,那次伤了人嘛!”
老王开始讲述:“那是在7月底,好像是下午七点多,本来那个时节的那个时候天还大亮着,但那天云那个厚啊,不点灯什么也看不着了。雨下得跟泼水似的,人站在雨里能给你闷死!雷一个接一个,中间都没空档的……”
“那可能是锋面过境时的雷暴天气。”赵雨向我补充道。
“我听到一声炸雷,打雷前的那道闪电真亮,我在屋里眼睛都给照花了。这时就听外面喊有人受伤了,就跑出去救那受伤的人。当时站里来了四个人在这儿搞科研观测,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人让雷击伤了。我从大雨里把那人拖进屋里,那人的腿上冒着烟,雨水一浇吱吱响,但神志还清楚。就在这时那滚地雷进来了,是从西窗进来的,当时那窗可是关着的!那东西有……有这张煎饼大小吧,血红血红的,把整屋子照得都是红光。它就在屋里飘,就像这么快……”他一只手把酒杯举在半空比画着,“飘啊飘的,我当时像见了鬼,吓得说不出话来,倒是人家那几个搞科学的不慌,让我们不要碰那东西。那东西飘了一会儿,高的时候到了屋顶上,低的时候从床上划过去,好在没碰着人,最后就钻进了烟囱口,刚钻进去就轰的一声炸了。这么多年在这山顶上我什么样的雷没听过,可到现在还真不记得再有那么响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好几天嗡嗡的,左耳朵落下了毛病,现在都耳背。当时屋里的油灯给震灭了,玻璃灯罩和暖瓶胆都给震成碎片,床单上留下了一条焦印子。后来出去看,屋顶的烟囱都给炸塌了!”
“那四个搞观测的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不知道。”
“他们的姓名还记得吗?”
“唉,这么多年了……只记得那个受伤的人,是我和站里的两个人把他背下山送医院的,他很年轻,好像当时还是个大学生。他的一条腿给烧得不成样子,当时泰安医院条件也不行,又送到济南,唉,肯定落下残疾了。那人好像姓张,叫张什么……什么夫。”
赵雨把酒杯猛地蹾到桌子上,“张赫夫?”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在泰安医院还照顾了他两天,走后他还来了封信谢我,那信好像是从北京来的。后来就断了消息,现在也不知在哪儿。”
赵雨对老王说:“在南京,在我的母校当教授,是我们俩的研究生导师。”
“什么?”我手中的酒杯差点儿掉下去。
“张彬以前叫过这个名字,‘文革’中改的,因为让人想起赫鲁晓夫。”
我和赵雨好长时间不说话,还是老王打破了沉默,“这也不算太巧,你们都是干这一行的嘛。那是个挺不错的后生,腿疼得咬破了嘴唇还靠在床上看书。我让他歇会儿,他说从现在起他就要抓紧时间,因为他这辈子已经有了目标,刚有的,他要研究那个东西,还要制造出它来。”
“研究制造什么?”我问。
“滚地雷呀!就是你们说的球状闪电。”
我和赵雨呆呆地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