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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鼠岭(87)

作者:呼延云

朱老师苦笑道:“他那个姨妈,我给周立平当了三年班主任,只见过一次,家长会从来都不来,依我看周立平跟孤儿压根儿就没什么两样,被黄牛殴打那次,周立平直接给民警的就是我的手机号。后来我给他姨妈打电话想沟通一下这件事,他姨妈老不耐烦地说她不想管,高考完,打算把那间地下室出租出去,跟周立平就没什么关系了,然后唠唠叨叨自己在周立平身上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听起来就跟碰瓷儿的大妈说自己的伤情似的。”

郭小芬想了想,继续问道:“出狱之后,他来找过您吗?”

“一开始没有,我知道他出来了,等着他来看我,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好吧,那我就去找他去,到了居委会打听到他住哪里,爬上楼一敲门,他不在家……等我回到自己家,晚上他来看我了,个头儿比八年前长高了,黑瘦黑瘦的,但显得更壮实了,表情也更冷漠了,结果倒是我先掉了眼泪,我就忍不住问他当年为什么要做那么坏的事,害那么多的人。他一看我哭了,脸上抽搐着,眼眶子红了,一个劲儿地说‘老师我不是坏人,那些人并不都是我杀的’,我说你讲的还是人话吗,你杀一个人也不对啊!”讲到这里,朱老师摘下眼镜,使劲地擦拭着眼角。

屋子里静悄悄的,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一些尘埃像被撩起的往事,在半空中飘荡。

“临走的时候,我问他需要不需要什么帮助,他说不需要……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来看过我,也许是觉得辜负了我的期望吧,可我总还是惦记着他,想起他就难受得不行……我当了一辈子老师,教出的学生有特别优秀的,大多数都是平平凡凡一辈子,挺好,只有这个学生,只有这么一个,让我想起来就又恨又心疼。”说着说着,朱老师泪珠子又滚落下来,“今年八月底他们那一届同学聚会,庆祝毕业十周年,喊我去,我多嘴问了一句要不要叫上周立平,害得班长还专门跑到家里来跟我说,同学们都不希望周立平参加,因为他给学校、给班级、给所有的同学抹了黑……”

郭小芬问:“您跟房玫还有联系吗?她现在情况咋样?”

“咋没联系呢?她爸爸死后,学校派出好几个老师照顾她,包括我在内,轮流给她补课,最后她考上了很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努力工作,现在已经在一家大公司当上HR了。今年春天结的婚,婚礼在四季酒店办的,我还去参加了。”

“那么,周立平出狱后没有找过房玫吗?”

听到这个问题,朱老师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含混地说:“没有……我不大清楚。”

郭小芬和马笑中不约而同地感到,也许朱老师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很明显,从她这里是打不开这道口子的。

临别时,朱老师把他们送出门,在昏暗的楼道里,她突然问马笑中:“马警官,这一次是不是周立平难逃一死了?”

“如果扫鼠岭案件真的是他做的话……”马笑中停了一停问道,“您还会去看他最后一眼吗?”

朱老师没有回答,绝望的神情好像一位拿到儿子病危通知书的母亲。

5

就在马笑中和郭小芬敲开朱老师家门的时候,呼延云和李志勇来到了燕兆宾馆,准备找会展部经理孙静华打探她帮助周立平找工作的原因。

燕兆宾馆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一座苏式建筑的基础上改造而成的,以前只承接官方的会议和活动,后来出于搞活经济的需要,也对那些财力雄厚的私营或外资企业打开了大门,在这里开完会后印到宣传册上,往往显得更有“权威感”,所以特别受到那些保健品贩子和养老保险推销商的青睐……走进院落的大门,沿着散碎落叶的林荫小道向前,很远就能看见高耸的尖顶、灰色的楼体和宽大而古板的窗户。深秋,恰是爬山虎的色泽最煎熬的时节,绿到苍绿、红到苍红,半绿半红的笼着一层灰,细细看时,阳台上那些纹理不清的砖雕间竟还挂着残破的蜘蛛网,一切都仿佛把时间浇筑在了水泥之中,僵化、保守、固执而又带着那么一点儿自嘲,以至于从门厅入口处的高大塔柱下走过时,竟有穿越到另一个时空的感觉。

很可惜,会展部的一个工作人员直截了当地对呼延云和李志勇说:“孙经理今天不在,外出办事去了。”

两人的脸上露出白跑一趟的失望神色,那位工作人员说:“你们找她什么事?是要预约会展大厅吗?”说着从办公桌上的浅蓝色文件屉上拿出一个登记本来。李志勇赶紧说:“我们不是预约会展大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