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房租一天比一天贵,周立平怎么付得起?”郭小芬接着问。
“那套小一居的租金本来就不贵,房东在国外做生意,不缺钱花,所以这几年也没怎么跟着国内的行情往上涨;另外周立平坐牢那些年,做工也挣了一点儿钱,正好用来交房租。”主任说,“当然他也害怕坐吃山空,所以安定下来之后,经常到居委会打听工作的事情,可惜我们一直都没有给他找到合适的岗位……”
“啥没有合适的岗位啊,就是怕给他找到工作,一出家门就不好监控了呗。”马笑中一脸坏笑地说。
齐主任也笑了,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最后齐主任还是给周立平找到了工作。
这事儿说来也是一个巧合。夏荷街道的社区中间有栋小白楼,原本是想办一所幼儿园的,后来被区考试中心占了做办公楼,有一辆货车经常中午十一点半来运送材料什么的,山呼海啸地在狭窄的楼群之间穿梭,正赶上小学放学,非常危险,居委会提醒了司机好几次,但无济于事,齐主任亲自出面,那司机仗着自己是“区里的”,连她也不放在眼里。这天中午那货车又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学生们尖叫着跑散开时,有个小女生被绊了一跤坐倒在地上,多亏去社区食堂打饭的周立平路过,一把将她拉开,车轮几乎是擦着身子驶了过去。
货车停下之后,司机刚刚打开门下了车,周立平就扑了上去!
“你没见他那个样子,攥着拳头,咬牙切齿,满脸的肉拧巴着。要不是我正好路过,喊了他一声,没准儿他立时就把那司机生吞活剥了!”齐主任回忆道。
周立平一看齐主任,气焰顿时矮了三分,耷拉着脑袋慢慢地走掉了。
“这人谁啊?”那个司机也吓得够呛,“凶神恶煞的。”
齐主任说:“我们这儿刚刚接收的一刑满释放犯,手上有好几条人命的,你今后别这个时间来送货了,躲着他,开慢点儿。”
这个一向嚣张得不行不行的货车司机,连连点头:“谢谢主任,谢谢主任!”
从此货车进出社区改成了上午十点,而且慢进慢出的。
这件事解了齐主任一个心结,她找到周立平说:“要不,你去咱们社区门口那条大马路做交通协管员吧,早晚岗钱少一点儿,全天岗钱多一点儿,你愿意做哪一个?”
周立平选了全天岗。
这又让齐主任感觉很踏实,因为全天岗需要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八点站在十字路口执勤,反而更利于对周立平的监控。
从此周立平就头戴小红帽、身穿橙黄两色马甲,手拿小红旗,站在红绿灯下面指挥交通,主要是拦阻行人和骑车人的闯红灯行为,另外遇到机动车出什么事故,及时配合交警疏导交通。这个工作很简单,面临的压力主要是长时间站立的身体疲倦和部分不守交规者的辱骂甚至殴打。对于周立平的体力,齐主任是有信心的,让她没想到的是周立平工作的几个月里,从来没有跟任何不守交规者发生过争执,对于违反交规的行为,他是坚定地拦阻的,但碰上那些不听拦阻,反唇相讥甚至撸胳膊挽袖子的,他只是忍让。
“他挨过打没?”郭小芬问。
“有几个交通协管员没挨过打的?”齐主任苦笑道,“打人的多半是开豪车的大老板,打完撒一地钱就走人。”
“我听说,有位刑警受袭丢枪,警方把周立平列入怀疑对象,到咱们居委会调查时,您还帮他说了句话?”
齐主任对这句话有些敏感:“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替他说话,我就是觉得他改造得还好。”
齐主任承认,随着时间推移,她对周立平的印象是越来越好。特别是去年七月底的一天,四十二度高温,她中午外出办事时,看见别的交通协管员都坐在树荫下乘凉,只有周立平站在太阳地儿指挥交通,后背的汗水把马甲都浸透了,心里挺不落忍的,觉得可惜了个大小伙子。转念又一想,唉,谁让他当年杀了那么多人呢?这都是报应啊!
郭小芬问:“难道你们不知道,判刑的时候只坐实了他一起谋杀吗?”
“其实他到底杀了几个人,大家心里都有数,十年前那起案子太大了,盖上三层棉被都捂不住的。”
“那么,有没有周围的群众或干部对咱们社区收留了这么个人表示反对呢?”
“嘀嘀咕咕的牢骚,那是一定有的,但是案子毕竟发生在十年前,现在时代变化这么快,眼巴前儿的都忙不过来,谁还在意十年前的事儿啊?再者说了,就周立平那么一个服服帖帖的样子,连我们办公室的小姑娘都说了,他还连环杀人呢,递他把指甲刀怕他都不敢拿……所以扫鼠岭那事儿一出来,真的把我们都惊到了。老祖宗说得有道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