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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鼠岭(64)

作者:呼延云

“这话说得!”马笑中皱起眉头,“为了你,难道还不兴我越个狱?”

“呸!”郭小芬狠狠啐了他一口。

“行啦行啦!小郭你看我面子,就别跟老马一般见识了。”刘思缈打圆场道,“你现在辞职了,记者证都交上去了吧,我想你采访中需要亮明身份时,肯定不方便,身边最好能有个什么场面都能镇得住的家伙,正好,老马也停职反省,我就请他来给你打下手了。”

“就是就是,搁过去咱俩都属于待业青年,除了婚介所,到哪儿都买一送一的。”马笑中亲热地对郭小芬说,“我都想好了,我的‘马’加上你的‘小’,咱俩从此就叫‘马小二人组’,你看咋样?”

“滚一边去!”郭小芬嗤之以鼻,“怎么不叫‘簋街一锅烩’呢!”

俩人又拌了几句嘴,才算踏踏实实地拿起刀叉吃饭,马笑中老想往郭小芬身边蹭,被小郭用胳膊肘狠狠怼了一下,才老实了几分。

刘思缈问郭小芬的银行卡号,郭小芬一头雾水,问她要这个干吗。刘思缈说,这次采访是她个人安排,所有款项不可能公费报销,所以打算从自己的账户支出一笔钱给郭小芬做采访的经费。郭小芬推辞了两句,却被她一句话说得不再言语:“小郭,你还要交房租呢,总不能再在公园长椅上忍一宿吧……”

“咋回事儿?”马笑中抬起被番茄酱糊了一嘴的胖脸蛋。

“没你的事。”郭小芬淡淡地说。

然后,她把银行卡号给了刘思缈。

吃完饭,三个人一起走出了咖啡店。

这家咖啡店位于远洋时代广场的二层,对面开着一家儿童早教中心,正值周末,一大群孩子正在里面嬉耍玩闹:有的穿着空手道服跑来跑去,有的沾了一鼻子颜料走出美术室把新作拿给爸妈看,有的叮叮当当地敲着挂在墙上的小木琴,有的在圆形游泳池里一边踢着水花一边吱哇乱叫,欢笑声隔着一扇扇肥皂泡形状的玻璃窗都能听见。一个穿着粉色夹克的小女孩勇敢地从象鼻子滑梯上出溜了下来,然后招呼战战兢兢地坐在滑梯顶端的弟弟往下滑,跟她清脆的叫喊声一起传入耳际的还有一首蛮好听的歌:

“小鸟说山顶的白雪悄悄化了,河流在叮咚唱着歌谣,奔跑的小鹿眼睛真漂亮。

森林的花儿起得真早,春天的风儿暖得刚好,叶子在枝头向太阳问声好。”

望着这些在父母和老师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小朋友,刘思缈突然想起了童佑护育院里的孩子,特别是马笑中告诉她的,那些泔水一样的食物和肮脏不堪的“饭盒”……

“思缈,你怎么了?”郭小芬发现她神色突然黯然下来。

“没什么。”刘思缈一边走上滚梯一边说,“我只是在想,扫鼠岭案件还是早点儿结案的好,别引起公众舆论危机。”

“你放心,不会的。”郭小芬说。

“怎么不会?要知道现在的家长都把孩子当成宝贝,儿童问题是最容易引起公众关注的,你看那些幼儿园扎针事件——”

“农村每年发生多少起性侵女童的案件,有几个引起公众舆论危机了?”郭小芬一声冷笑,“说到底,每个人只关心跟自己的利益切身相关的事儿,幼儿园扎针事件被引爆,也是因为触到了中产阶级这一大众媒介主要用户群的痛处,童佑护育院的事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死再多的残障儿童,那是快递员、农民工、清洁工、家政员这些离乡打工的爹妈该操心的,中产阶级恐怕连微信转发一下的兴致都没有!”

这番话让刘思缈格外震惊,恰好扶梯已经到了一楼,推开远洋时代广场的大门,她感到有些冷,抬起头,天上看不到太阳,电线上的那只小麻雀,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不见了。

“好了,我还有些事,要回局里一趟。”她对郭小芬和马笑中说,“咱们随时沟通——小郭,采访中一定注意安全;老马,你好好保护小郭。”

“放心吧。”郭小芬说。

“必需的!”马笑中笑嘻嘻地说。

望着刘思缈开车远去,郭小芬突然自言自语了一句:“思缈变了。”

“啊?”马笑中没听懂,“哪儿变了?还是超级大美女一枚啊!”

“笨蛋!”郭小芬瞪了他一眼,慢慢地说,“过去,香茗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痛,但今天,她突然流露出另外一种意思:香茗是她背上永远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