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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鼠岭(6)

作者:呼延云

“德行!”高小燕把筷子往面碗里一杵,“赶明儿把自己拾掇利落了再跟我出去啊,不然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都一起混了快一个月了,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提醒自己注意形象问题?李志勇有点儿发蒙,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吃完饭,自然是各回各家。李志勇都走到家门口了,刚要上楼,脑袋里缺的那根筋总算找补了一下,转身到了社区理发店,坐下就对理发的小哥说:“给我剃短点儿。”

小哥只看了一眼他的头发,都没敢拿指头捻,面露难色:“您这个……还是先洗一洗吧。”

“成!”李志勇同意了,等洗完了,重新坐在理发镜前的椅子上。小哥一边给他剪头发,一边劝他留个寸头,“不爱脏,洗起来也方便”。李志勇同意了,于是一番刀剪与头发齐飞之后,镜子里的李志勇活像是第一次上丈母娘家串门的傻姑爷。他乐呵呵地想:“看明天高小燕还能说我啥?”

但是,高小燕再也不会对他的仪容做任何指指点点了,她成了西郊连环凶杀案的第三位受害者。

其实高小燕本来完全可以避免这场灾难的,假如她跟李志勇分别后直接回家,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据同事回忆,当晚八点多,她突然回到派出所,别人问她这么晚来做什么,她说最近一直忙着配合专案组查案,好几份刑满释放者的档案都没有来得及处理,所以特地来加个班。等到她加完班离开所里的时候,在传达室签离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十分。

高小燕家住得并不算远,所以接下来她生命倒计时的轨迹基本上可以估算出来:她离开派出所之后,骑着自行车,顶多十分钟就来到自家楼下,上楼开门时,后脑遭凶手用铁榔头的猛击,顿时陷入昏迷,但这个勇敢而坚强的女孩在被凶手拖入室内时,突然醒了过来,与他展开了搏斗,随即被杀死。而她的搏斗只打碎了一个放在客厅高低柜上的玻璃鱼缸,看上去对警方的侦破工作没有任何意义……

在高小燕的追悼会上,李志勇号啕大哭,其他的警察也黯然泪下。对于警察而言,所有为了维护人民幸福和社会安定而出生入死的人都是战友,都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姐妹,甚至亲人的去世都不如战友的牺牲更加令他们悲痛。而高小燕的死,则让整个侦破工作蒙上了前所未有的沮丧和尴尬色彩,包括杜建平在内的所有专案组成员都垂头丧气,连追悼会上喊出的“为战友报仇”这一句话都有气无力。没错,警方与犯罪分子的追逐与反追逐固然可以用捕猎比拟,但这一次算怎么回事呢?连豺狼的影子还没找到,就牺牲了猎人,而猎人的牺牲竟不是因为追踪到了豺狼的踪迹,而是被豺狼当成了猎物……

所以,追悼会之后,一位刑警的话被深秋的寒风吹送到了每一个吊唁者的耳畔,这句话被认为粗俗野蛮又寓意深远,虽然搞不清他所指的究竟是那几个花开谢早、香消玉殒的女孩,还是指焦头烂额、手足无措的刑侦工作,抑或是指李志勇和高小燕这对青年男女有始无终的微妙感情,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他妈的,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4

林香茗用手电筒照着,仔仔细细观察了半天,才伸出手,摸了一下灯泡的表面,捻了捻指尖,然后从那张破凳子上跳了下来。

李志勇站起身,有点儿困惑地望着他:“你在找什么?”

“看一下最近有没有人拧过这个灯泡。”林香茗说,“你那个受害者为什么在受袭之前没有任何警惕的推理,我是赞同的,只是觉得还不够严谨,假如凶手在案发前查到了受害者的所住楼层甚至房间,然后将该楼层的灯泡拧松,躲在暗处,等待受害者夜归后发起突袭,那么受害者也确实会猝不及防。凶手作案完毕后如果再将灯泡拧紧,那么当警方勘查这里时,就会误认为灯光感应一直是有效果的,忽略了凶手可能在楼道的藏身地点留下痕迹或在灯泡上留下指纹——不过,看起来他没有拧过这个灯泡,也就是说,你推理的结论依然有效,那个凶手确实是能让小吴和高小燕完全放松戒备的人。”

参加了第一次案情分析会之后,虽然杜建平让专案组的警官们“带带”林香茗,但林香茗却特立独行,悄没声儿地把三起案件的犯罪现场及其周边都仔仔细细勘查了一番,然后彻夜不休地将每一起案件的现场勘查报告、法医尸检报告、证人笔录和相关照片看了又看,接着重新走访了一遍犯罪现场,这一次他遇到了胡子拉碴地呆坐在高小燕家门口的李志勇,却理也不理他,径直从楼道里搬了张破凳子,蹬上去摸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