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分析会是指围绕某一重案,由牵头侦办的主要领导召集相关警务人员召开的会议。这种会上,不管警衔、职位、年龄,只要是与案件相关的见解,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说什么。因为刑侦工作本身就是用证据和推理对真相的还原,在案件侦破之前没有任何人掌握绝对真理,所以必须坚持言论上的自由和民主,集思广益,如果总担心“顶撞了领导会不会给我小鞋穿”,那就什么正事也别做了。因此,为了某一项证据是否可靠,为了某一个推论是否合理而发生争吵,会上闹得脸红脖子粗是常事,会后谁也不会计较……尽管如此,会议过程中,大家还是会对每个发言者的言谈,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种点头未必代表着赞同和支持,更多是一种尊重和习惯。
但是林香茗没有。李志勇发现,整个的会议过程中,他确实听得非常专心,但很少对发言者的发言点头——唯一的一次,竟是对自己说的一段话,而那仅仅是自己一个考虑得非常不成熟的突发奇想。
“前面,法医和刑技组的同志们已经总结过了,罪犯的犯罪模式是相同的,就是在受害人用钥匙打开防盗门和房门的一瞬间,用铁榔头出其不意地猛砸后脑,致其昏厥后,抬入房间内实施奸杀。但是大家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犯罪时间——”
杜建平打断他道:“刚才说过了啊,犯罪时间多是在晚上十点之后,对晚归的独居女子下手。”
“我说的犯罪时间,是指罪犯从出现在受害者身后到拿出凶器行凶的时间。”李志勇说着,将投影仪上的幻灯片翻到自己想演示的那几张,“大家来看,这三个犯罪现场,都发生在这种六层以下的旧式板楼里,一个在三层,两个在四层,我实地勘查过,这些板楼都是砖混结构的,楼道灯是那种敏感度非常高的感应灯,那么受害者十点左右回到家,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到自己房门口的时候,感应灯一定是亮着的吧?”
同志们都在点头,目光里也都很茫然,没有听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只有林香茗眼睛一亮。
李志勇看到了,却装作没看见:“既然感应灯是打开的,那么楼道里应该非常明亮,这种情况下,当罪犯发起袭击的时候,为什么受害者连本能的抵抗动作都没有?”他拿起尸检报告,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说:“你们看,尸检报告上写得很明白,受害者的第一个创口都位于枕部,头皮呈星芒状裂伤,周围有圆形挫伤,从周围向中心逐渐变轻,颅骨呈凹陷状骨折,并有放射性骨裂……可是三个受害者没有一个的手部、胳膊或肩膀上出现抵御伤,一个都没有!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事发太突然了,她们被惊吓到了,瞬间失去了抵抗的反应?”杜建平猜测道。
“如果是第一个受害者,这样的猜测还合理,问题在于,当第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后,我们立刻通过各个街道、小区的居委会向居民发出了警示,而且调查中得知,第二个受害者因为单身独居,还接到了居委会主任的上门提示,至于第三位受害者,就更不用说了……那么,她们怎么还一点儿警觉都没有?”李志勇再一次将幻灯片翻回犯罪现场那里,“大家再来看看案发的楼道,这种老楼的楼道台阶比较多,而且楼梯拐角处的空间不是堆着坛子罐子,就是放着自行车,藏不住什么人,罪犯就算发动突然袭击,无论是从下面一层冲上来,还是从上面一层冲下来,受害人都有一个时间档可以用来抵御,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被大家忽视了的那个‘犯罪时间’。”
有个刑警提出:“感应灯都有一个限定时间,假如罪犯是趁感应灯灭掉的时候,脱掉鞋,穿着袜子上下台阶,对受害者发起袭击呢?”
“且不说这种老楼的防盗门和房门,由于门框变形等原因,开合时都有很大的声音,足以‘唤醒’感应灯,更何况我们开门时,假如楼道突然变黑,都会习惯性地跺一下脚让灯重新亮起来,以保证钥匙能插进锁眼儿。当然,最重要的是,刑技的同志提取到的犯罪嫌疑人留在楼道里的鞋印是连贯的,不存在脱掉鞋、穿着袜子去袭击的可能。”李志勇说。
旁边的一位刑技同志补充道:“这些鞋印证明,罪犯大都是从楼门外面尾随着受害者上楼,然后实施犯罪的。另外我们观察到,罪犯上楼的足迹在快要接近受害者的时候,并没有突然变尖、变窄,也没有留痕加重、步幅变长等情况,这就说明他并非冲上去袭击受害者,而是很正常地走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