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血色、没有生气,眼睛还睁着,微张的嘴巴里伸出半截舌头……就是那个曾经无数次地找到他,痛骂邢启圣是“野兽”,骂着骂着就泣不成声的小赵武!
他猛地从松树后面站了起来。
邢启圣被吓坏了,手一哆嗦,手机掉在地上,光簇又照亮了另外两张小脸。
一个是李颖,他记得她只有五岁,智力发育有些问题,遇到任何伤害或病痛都会躺倒在地上,把身子蜷成一团,像一只祈求饶恕的小猫……此时此刻,她躺在地上的身体终于不再蜷起,永永远远地舒展开了。
还有一个是董玥的妹妹,名叫董心兰,今年九岁,因为嘴角有些上翘的缘故,看起来永远在微笑,哪怕命运对她那么残酷,她也总是微笑着的……就是他安排她们姐妹俩团聚,董玥抱着妹妹痛哭失声的情形,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后来,他从赵武那里听说邢启圣对小心兰做过一些很坏的事情,他曾经想过报警,但小心兰患有轻度脑瘫,没法子把自己的遭遇讲出来,根本无法指证邢启圣。他窝了一肚子火,气得不行的时候曾经当着董玥骂过邢启圣,反而惹得董玥担心起妹妹来,自己安慰了她半天,才算把事情掩饰过去,并且拍着胸脯向董玥保证,绝不会让人伤害小心兰一根寒毛。
这个誓言在董玥突然离开本市以后,在他的心里变得更加坚定。
可是现在,躺在地上的小心兰,纤细而柔软的白色脖颈几乎扭成一个直角……她望着他,嘴角还挂着微笑,仿佛是在向他抱歉,自己跟姐姐一样,要不辞而别,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需要他的照顾了……
邢启圣一边后退着一边说:“立平,老周,这不是我干的,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说……”
他没有看清周立平是怎么冲到他身前的,小腹已经被重重地踹了一脚,厚厚的腹部皮下脂肪传来被踹得稀碎的水样声,巨大的疼痛使他瞬间昏死了过去。
周立平没有再管他,而是慢慢地走到了三具尸体的旁边,蹲下,一个接一个地轻轻拍着他们的小脸,嘴里呜噜呜噜地嘟囔着根本不算是吐字的发音,好像是要唤他们醒来。当他明白他们再也不会醒来的时候,他又把他们挨个地抱起,搂在怀里,紧紧地搂着,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们赤裸的尸体最后的温暖,他抚摩着他们的头发,泪珠子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他们冰冷的小脸蛋上……
最后一个抱起的是李颖,最后一个放下的也是李颖,五岁的小女孩,身体很轻,轻到几乎没有,不存在似的。当他把她放回地上的时候,他突然揪住自己蓬乱的头发,目眦欲裂地对着黑暗的天空大吼大叫起来,起初只是破口大骂,后来就变成号啕痛哭!从十年前他被捕入狱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一滴也没有!他已经给自己的人生选择了一条流泪无用的道路,那么他就绝不会再让一丝水光涌上眼眶!可是现在,面对着这三具小小的尸体,他把积蓄了整整十年的泪水一齐倾倒了出来!
但是,就算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他依然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能把撕扯下来的头发掉落在地上,一根也不行!否则会被警方提取,作为他曾经来过犯罪现场的证据。
大约也就在这一刻,邢启圣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个被世界误认为是杀人狂的人,终于要大开杀戒了。
邢启圣呻吟了一声,慢慢醒了过来,周立平不打算拷问他,尽管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他样样精通,但是为了避免警方在侦讯中怀疑这是仇杀,他还是打算少用一些酷刑。好在邢启圣出于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根本不需要他多问什么,就把三个孩子的死和与张春阳一起商量的抛尸焚尸并嫁祸于他的计划交代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张春阳的诈死以及现在在护育院院长办公室扮演他的替身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还把那个拍摄有张春阳诈死的微型摄像机交了出来。
周立平静静地听着,头脑中的思考却犹如光速一般迅疾。邢启圣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想到了相应的对策,而且所有的对策都是双线的,一条线是要化解乃至反噬邢启圣和张春阳的构陷,这个不难,这俩蠢货简直把犯罪当成儿戏,所作所为破绽百出,足以供自己利用;另一条线是怎样应对必将到来的被捕,这个比较麻烦,眼下的局面对自己十分不利,一旦案发,警察是一定会找上门来的,所以必须尽快想到一个办法,一个既能杀死邢启圣和张春阳,又能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