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在调查太平间的时候,查出T-E-3冰柜只在案发当晚十点五十分开关过一次,这是因为,那个计时器是独立内置的,自带电池,所以它不受冰柜系统的停电影响——当然,对上述这一切,你也知道,不仅知道,你还准确地预测到了张春阳接下来要进行的每一步行动,从这一刻起,张春阳已经坐上了你给他设计好行程的死亡列车,每一站都是既定的,绝无中途下车的可能了……”
“胡说!”周立平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电闸已经拉掉,十一点整太平间又已经上锁,那么我是怎么杀死张春阳的?!”
“很简单。”呼延云盯住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终极答案——
“太平间上锁,旁边那间小屋可没有上锁,只要你和李志勇打完架分开后,走进小屋,把拉掉的那个电闸推上去就行了。”
周立平的视线一阵模糊,眼前的呼延云出现了重影……他看不清对手了,而对手却把他从里到外,连五脏六腑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冰柜的电力重启,重力感应装置立刻启动,T-E-3冰柜自动上锁,冰柜里的气温迅速下降到零下十八摄氏度,在这样的低温环境下,张春阳的意识不可能维持太久的清醒,他可能短暂地挣扎过,他可能大声地呼救过,但那两个工人喝多了酒,早就睡得像死猪一样了,何况冰柜室的铁门具有极好的隔音效果……”
周立平目视前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正在瓦解、粉碎、顷刻间就将全线崩溃、一败涂地的自己,他想用双手把自己重新收扫、聚拢、拼接、黏合,但是任凭怎样努力,依然无法消除那碎裂的纹路和破损的痕迹。
他恶狠狠地瞪向呼延云,尽管他的视线已经散乱到看不清呼延云是不是真的站在自己所瞪的方向:“你刚才明明说那天晚上邢启圣和张春阳在彼此利用的同时,也互相猜忌,那么你又凭什么断定邢启圣让张春阳钻冰柜,张春阳就一定会钻,难道他不怕邢启圣从扫鼠岭办完事下来,到太平间旁边的小屋去打开电闸,阴他一刀吗?别忘了邢启圣跟爱心医院的关系非常密切,对太平间的电力系统,他未必不清楚——”
“果然……”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这两个字中所包含的沉着、镇定和堪破一切的自信,令周立平的声音有些颤抖:“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果然。”呼延云说,“果然被我猜中了,你连这一点也想到了。”
“我……我想到什么了?”
“当你逼着邢启圣打电话给张春阳的时候,你就知道,张春阳是一定会提防邢启圣有诈的,可你并不担心,因为你知道张春阳照样会钻进冰柜里去,因为他自恃还有一着‘后手’,即便冰柜真的被人通电上锁,他也能逃出生天。”
“什么后手?”
“手机。”呼延云说,“警方在冰柜里找到张春阳的尸体时,发现手机没在他的兜里,而是在他的手边。刑警们以为手机是不小心从兜里滑出来的,其实不是,张春阳之所以敢钻冰柜,就是因为他认为万不得已时,还可以用手机打给外面求救……当张春阳发现冰柜上锁并开始迅速降温时,确实曾经拿出手机来想报警或求救——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比你少算了一招。”
周立平抬起手,用手掌咯吱咯吱地揉着眼眶,以掩盖血液涌上颅骨几乎撑爆的剧痛……诡计被破解,只能说技不如人,可是连内心最深埋的意念都被对方挖掘出来,那种耻辱,真是锥心刺骨的痛苦。
呼延云看出了他的不堪,但还是要把话说完:“因为你见过他正在使用的手机——我并不是黑iPhone,但iPhone8依然没有解决低温环境下自动关机这个bug……对于那天晚上在冰柜里瑟瑟发抖的张春阳而言,这真的是个要命的bug。”
完了。
彻底完了。
一切都完了。
自己在那个晚上的所有谋划、算计,在半个月拘押时间里的克制、隐忍,此时此刻,都像被洪水冲开的堤防一样崩塌……
不能认输,不能投降,因为,还没到时候!
他喘着粗气,使劲吞咽了几下,多少减轻了鼻腔里酸痛的溺水感,重新抬起沉重的头颅,甚至比先前故意昂得高了一点儿:“那么,你有证据吗?”
——那么,你有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