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啊?”马笑中问。
“香樟树护育院。”郭小芬说。
不知道这句话搓起了马笑中哪路火,他照着躺在座位上那杀马特就是一耳帖子:“起来!装他妈什么死!”
杀马特捂着肚子慢慢坐了起来,长满痤疮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本事啊你,跑烈属家门口蹲点儿,吓得人家老婆孩子都不敢出门,这要传到上面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马笑中用巴掌拍拍他的脸,“怎么着大爷,给个面子,说出来是谁让你揽的这脏活儿,我好跟上面有个交代,保住饭碗啊。”
“我们真的就是出来耍的……”杀马特小声说。
“成嘞!”马笑中点点头,拍了拍正在开车的肖春华的肩膀,“高铁站,带这货见见大世面去。”
“啊?咱们不找董玥啦?”肖春华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旁边的郭小芬赶紧使了个眼色,他才恍然大悟。
“不找了,有这一个就够交差了。”马笑中笑嘻嘻地说。
“我……我想找我妈!”杀马特哀求道。
“找妈就算了,到了我们那儿,包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叫妈。”马笑中把两只手往脑袋后面一枕道。
杀马特居然一下子哭了起来,满脸稠糊糊的鼻涕眼泪:“我说实话,我说实话,这是黑瓢儿给我们找的事儿,让我们盯着那母女俩,她们要是想出远门啥的,及时给他打电话,怕她们去上访啥的……”
肖春华一听,对马笑中说:“黑瓢儿是县里有名的流氓,看守所、监狱进进出出好几趟了。”
“抓!”马笑中恶狠狠地说,“三年五载的别让他再出来,还有,黑瓢儿背后的人我现在没工夫管,想也知道是哪路货色,但岳家母女周围三十里,我不想再看到不该看到的玩意儿,要是她们再受一点儿骚扰或惊吓,你告诉你们刘局,我准能找个借口,把他的乌纱帽给摘了!”
明知道这话是说给杀马特听的,但马笑中这股子狠劲儿,还真有震人心魄的气势,肖春华非常配合地喊了句“是”。
听说这矮胖子对一县公安局长都能生杀予夺,想来是个微服私访的大官,杀马特吓得浑身直哆嗦:“报告……报告政府,我能戴罪立功不?”
马笑中斜睨着他,轻蔑得像看一只毛虫:“你能立什么功?”
“你们刚才说的那个董玥,我知道她在哪儿……”
3
“鬼城。”肖春华指着正前方说。
遮天蔽日、层峦叠嶂的铅灰色楼群,像是地壳运动拱出的大片群山,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楼群方圆几公里连一棵树都没有,放眼望去就是铅灰色的一大坨,因为烂尾的缘故,所有的围墙都残垣断壁,所有的沟壑都没有填平,所有的土堆都尘舞沙扬,所有楼座的底层都开膛破肚一样洞开着四四方方的豁口,因为没有安装玻璃,一座座楼体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窗口,看上去好像一个个巨型的蜂窝,当狂风吹过时,里面发出蜂鸣般震耳欲聋的嗡嗡声,听来令人胆寒。
途胜沿着一条布满碎石子和土坷垃的道路缓缓向前开去,巨大的楼体遮住了本来就稀薄的一点儿阳光,因而在眼前展开了一条笔直的阴森。两旁的墙面尿迹斑斑,地面开裂的缝隙里长出了一些杂草,偶尔飘过几只黑色的垃圾袋和几条白色的卫生纸……车子开了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一个人、一条狗、一只鸟,甚至连一个鬼影子都没见到,也许是过分静谧的缘故,一个空易拉罐骨碌骨碌滚过,声音大得像擂鼓似的。路口的红绿灯全都是灭着的。便利店、报刊亭、警务室也都空无一物,完好无缺的玻璃窗竟比打碎了还要瘆人。马笑中怀疑自己来到了纪录片《人类消失后的世界》之中,竟有些心慌,直到在一个履带都锈烂了的挖掘机后面,看到了一群把头发染成红色、黄色或紫色,挂着骷髅项链,穿着黑色皮衣,蹲在地上抽烟的流氓,他的心才稍微踏实了一点儿。
也许正是因为他分神的缘故,身边的杀马特突然抠开车门跳下了车,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又撑着地站了起来,朝那群流氓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沈爷,沈爷!救命啊!”
马笑中骂了一句,也跳下了车。
流氓中站起一个瘦高的男人,虽然只有四十出头的模样,却头发花白,他的脸盘很圆,戴着一副普普通通的眼镜,看上去像个文质彬彬的文人,只在咧嘴一笑的时候,暴出一口被烟熏得黄黄的坏牙,使得那笑容也显得格外残忍。当杀马特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一把扽住了手铐上的链子,疼得杀马特一声惨叫,而他却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你勒的这是什么新首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