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瞬间搬走了压在房玫心上的巨石,她捂住脸,呜呜呜地哭出了声:“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为我坐了那么多年的牢,我却一直不敢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我真的不敢……我婚礼那天,正在给嘉宾敬酒的时候,看见朱老师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满脸的哀伤,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周立平站在酒店对面的街道往我这边看。我害怕极了,可是一转眼,他不见了,他再也没来打扰过我,我知道他可能就是想看看他用整整十年保护的女孩变成新娘的样子,看到了,放心了,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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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勇把车开得飞快,在傍晚泥滞的车流与人流中,像喷着火的野牛一样横冲直撞,有好几次都差点剐到车或撞到人,但他不管,把上半身伏在方向盘上,脸几乎贴到玻璃窗上,就这么摆出一副要跟谁拼命的姿态往前开着,他的小眼睛从来没有瞪得这么圆、这么大过,但眼珠子里一片空洞和茫然,好像一位患了白内障根本看不见东西的患者……
这可把坐在副驾上的呼延云吓得不轻。刚才从写字楼下来时,李志勇就一直把后背贴在电梯厢板上,弯着腰,大脑袋耷拉着,脖子像被斩断一样直不起来。刚一出电梯,他的手机响了,接听了没两句,他本来就苍白的脸孔变得更加灰白,大步往停车场走去,呼延云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上了车以后,他就像F1赛车手一样开上了街,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眉瞪眼地往前开,呼延云只好偷偷地扣紧了安全带。
直到车子停下时,呼延云才发现他们又一次来到了社保中心门口,李志勇跳下驾驶位就往里面冲,连手刹都忘了拉上。呼延云赶紧从副驾绕过来,把手刹拉上并锁好车,再往社保中心走。刚走上台阶,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刺耳的吼叫声,他赶紧推开门进了去,见李志勇手里拿着一张表格,正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嚷着什么,他的脸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是红的,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乍猛着,因为过于愤怒,脖子、胳膊和手背上的血管一根根暴起,眼角也绽开了红丝,好像被怒火撑裂了一样。
“就这么一件事儿,就这么一张表,就这么一个月不到,你们来来回回让我跑了三次了!第一次你们说不许参保人亲属代缴,必须参保人自缴,结果闹了半天,是你们自己定的章程,国家根本没有规定;第二次你们说登记表必须附上被缴人的身份证复印件正反面,我问你们早怎么不说,你们说早先没有硬性规定,现在严格了,我倒霉,我认投,我回家拿了我妈的身份证,复印了正反面给你们交上来,临走前怕你们又出幺蛾子,还特地问了有没有其他更改的地方,别老让我一回回跑,你们说没有;今天又跟我说表上面登记的这个银行不行,必须填写指定的本市商业银行,没有这家商业银行卡的还得先去办卡——你们自己说说,你们是不是折腾人玩儿呢?!”
那些坐在玻璃隔断后面的工作人员,还是差相仿佛的面貌和神情,他们好整以暇地看着李志勇暴跳如雷,嘴角似乎还都挂着一丝笑意。有个脸孔狭长、戴着黑边眼镜、身穿深灰色工装的女人从隔断后面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个胖硕的玻璃缸,缸子里泡着枸杞、金橘、桂圆、红枣之类的东西,她走到李志勇面前,用一种故意拖长的腔调说:“小伙子,我们这都是工作,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还什么折腾人玩儿,这话说得可太不合适了啊!”
“你们就是折腾人玩儿!就因为第一次你们叫我来时,为了参保人代缴的规定,我的朋友帮我说了几句公道话,你们就报复我!”李志勇喘着粗气,愤恨而又无奈地说,“你们天天就坐在这个大厅里,什么事儿都不用做,盖几个戳、喝几杯茶,闲得无聊就给我们找各种各样的麻烦,从中找乐子、寻开心,你们照照镜子,看看现在你们脸上的笑,那么得意,那么优越,你们就笑吧,放开了笑、敞开了笑,有本事就永远这么笑下去!”
那位身穿深灰色工装的女人优雅地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玻璃缸里的养生茶,然后把喝进嘴里的一粒枸杞“噗”一声唾回了玻璃缸,抬起头望着李志勇,脸上浮着微笑,用下巴点了点他手里的那张表格:“那您这事儿今天还办不办?不办的话我们可就要下班了啊……”
呼延云怕李志勇真的揍她一顿,硬拖着他离开了。
回到车里,坐在驾驶位上,李志勇还在浑身发抖,他几次想把那张表格撕了,临了却又撕不下去,最后把额头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半天没有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