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芬打断他道:“我不太懂,一个慈善组织搞的哪门子房地产,又怎么赚钱呢?”
“房地产的利润主要在哪里?无非就是地价和售价之间的差价,政府出售土地的价格越高,楼盘的售价也就越高,对不对?那么好,假如政府给的建设用地不收费,而楼盘照样以商品房的高昂价格售出呢?”
郭小芬摇摇头:“这怎么可能?但凡是建设用地,政府一定是要出售的啊,怎么能不收费呢?”
“有个例外。”岳绍慢慢地说,“国家有明文规定,慈善组织建设养老院、福利院的土地,在地价上可以享受巨大的优惠甚至可以免除收费。”
“这是个好政策啊……我不懂了,爱心慈善基金会他们又能怎么钻空子?”
“他们可以建设老年公寓啊。”
“老年公寓?”
“你看,比如国家批了一块可以盖五栋楼的土地给他们,他们建起一个有围墙的独立小区,拿出其中一栋盖起了养老院或福利院,剩下四栋建成之后按照市场价销售,这不等于拿国家白给他们的地皮建商品房出售吗?”
“可是这样的房子能取得大产权吗?”
“这样的房子当然无法马上获得‘大产权’。”岳绍说,“不过,这类房屋在出售时会签另外一份合同,就是购买者会获得‘养老居住权’七十年甚至更长,而且会享受那个小区里唯一一栋真实养老院的各种福利,水、电、网线、物业全部免费,你说有没有诱惑力?”
听到这么多闻所未闻的内幕,郭小芬原本就沉甸甸的脑袋,不觉有些胀痛:“所以他们才要把其他的民办慈善组织全部搞垮,把获得财富的渠道统统抓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利用税收政策诈捐、利用善款实施金融犯罪、利用土地优惠政策投机倒把、洗黑钱……可是这几年国家反腐力度空前强大,难道他们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他们怕得要死呢,但是他们已经习惯了,况且他们做的每一件坏事,都要牵扯无数个部门和个人,那些给他们开绿灯的都要分一杯羹,想收手为时已晚,而且越是知道自己快要完蛋,越是要拼命地捞,反正最后不是自己的,也不能留给别人……其实这些事情,我们都明白,但毫无办法。他们抢走孩子的时候,我是难过,但转念一想,他们的福利院比我们的条件好得多,虽说孩子们是被利用,但比跟着我们这些穷教师吃糠咽菜强吧。可既然你们利用孩子,就好好利用啊,别要了他们的命啊……”说着说着,岳绍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
郭小芬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岳绍,岳绍使劲揉搓着,而那纸巾一如他胸中的块垒,无论怎样都揉不平、搓不顺:“听说扫鼠岭的案件后,我赶紧动身赶过来,就想找邢启贤和崔文涛问个明白,结果反而被翟庆打了一顿……文人无能,不过这笔账可没那么容易算完!”
“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郭小芬问。
“反正我已经来了,怎么都要往上面告一告,这几年国家风气越来越正,扫黑除恶又动真格的,我就不信爱心慈善基金会那帮人能一直嚣张下去!”
郭小芬想了一想说:“我估计你所谓的‘告一告’,其实拿不出多少实际的证据,对吗?”
岳绍苦笑着点了点头:“咱一个老百姓,到哪儿去找什么实际的证据啊!”
“眼下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郭小芬沉吟片刻道,“搁在平时,无凭无据的,警方想查爱心慈善基金会也找不到借口,现在不一样了,扫鼠岭案件闹得这么大,按照侦查程序,任何人提供的任何跟案情相关的线索,警方都不能放过,必须投入人力物力反复核实,所以你现在去举报爱心慈善基金会,警方可以搂草打兔子,一股脑儿地查了——”
岳绍连连点头:“好主意,好主意!”
郭小芬掏出手机,给马笑中打了个电话,让他来附近接自己一趟,然后对岳绍说:“这段时间,你要注意自己的个人安全,从今天开始你住到我的一位当警察的老朋友家中去,他会教你怎样按照程序举报爱心慈善基金会的违法犯罪问题。”
岳绍高兴极了,除了“谢谢”二字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自己大概也觉得光说“谢谢”实在尴尬,就埋着头把碗里剩下的面条吱溜吱溜吃光……望着他笨拙的样子,郭小芬觉得又好笑又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