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证明他们大错特错。
多年以后成为中国刑事鉴识科学学术带头人的刘思缈,从大学时代起就表现出在专业领域的一丝不苟和卓尔不群,而她对“西郊连环凶杀案”的介入,很快就被证明是射向铁一样黑幕的第一束光。
罪犯实施犯罪的整个过程,不是单一的、静态的、固化的行为,而是复杂的、动态的、不稳定的一个链条状体系。以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为例,必然存在着破门而入、与受害者搏斗并杀害之、搜寻财物、破坏可能暴露个人信息的物证后离开等一系列行为。在这个过程中,最有价值的物证,大多是受害者与罪犯在搏斗时留下的,尤其是那些有经验的罪犯,他们在实施犯罪前早已经戴上了手套,踹开门的那一脚只会留下鞋印,翻箱倒柜中不会留下指纹,所以,唯有在受害者的手指缝和指甲缝里,才有可能找到罪犯的头发、血液等DNA信息。
很可惜,“西郊连环凶杀案”的三个受害者几乎都是被凶手从背后一榔头撂倒,失去反抗能力,被奸污和杀害的,只有高小燕曾经有极其短暂的清醒,在与凶手的搏斗中打碎过一个鱼缸,因此在大部分刑侦和刑技人员看来,在这个案件中,受害者与罪犯的“互动”同样为零。
刘思缈却不这么认为。
刑事鉴识工作跟世上千千万万工作一样,也是“细节决定成败”,刑技人员对某个不起眼的证据的忽视,很可能导致罪犯逍遥法外,所以刘思缈对犯罪现场勘查和物证的鉴识,细致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比如在介入“西郊连环凶杀案”的侦破工作之后,她就坚决要求把那个打得粉碎的玻璃鱼缸复原,“因为这是受害者与凶手存在互动的唯一物证”。
玻璃碎片同纤维物质一样,是犯罪现场中最常见的微量证据之一。由于玻璃碎片上很可能附有手印、血迹、纤维等痕迹或物质,所以提取时要分外小心,不能像很多国产剧演的那样,拿笤帚往簸箕里一撮“带回实验室”,那是胡闹。对大块玻璃碎片应当戴上医用橡胶手套后以接触玻璃断裂面的方式直接拿取,而对像打碎的鱼缸这种体积较小的玻璃碎片或碎渣,则应当使用非金属镊子直接夹取。负责勘查高小燕遇害现场的刑技人员确实严格履行了上述证物提取原则,并且在其后的检验中,没有从玻璃碎片上提取到犯罪嫌疑人的指纹或血迹。这时刘思缈突然提出要还原鱼缸,让大家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有人甚至当着她的面讽刺道:“一张没有字的碎纸,难道拼起来还能有字不成?”刘思缈权当没听见,在实验室里熬了一天一夜,出来时捧着个用透明胶条纵横交错粘贴的、基本复原的长方形玻璃鱼缸。
“你还真给复原了?”分局一位老刑技有些惊奇,“怎么样,发现这鱼缸上有什么新的证据了吗?”
刘思缈摇了摇头。
老刑技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是白耽误工夫。”
“那倒也未必。”刘思缈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红色塑料托盘。
老刑技走过去,弯下腰一看,里面有两枚非常小的玻璃,无色透明,跟鱼缸的碎玻璃的唯一区别是——有轻微到不仔细看就根本无法察觉的弧度。
“这是……”老刑技直起腰,一脸困惑地望着刘思缈。
刘思缈冷冷地说:“这两块玻璃虽然掺杂在那一地被打碎的玻璃里,但它们并不属于那个鱼缸。”
刘思缈的发现,让专案组既兴奋又困惑。兴奋的是经过进一步的鉴定,那两块存在弧度的玻璃应该是眼镜的碎片,而高小燕不戴眼镜,独居的她,家中也没有任何眼镜,也就是说这两枚碎片是凶手在搏斗中被打落眼镜造成的;困惑的是认定了这一点又能怎么样,除了在凶手的特征中加上“近视”二字,还有什么其他对破案有所裨益的吗?
就在这个时候,对案件的侦破取得决定性作用的又一个人物出现了。
得知刘思缈在复原的玻璃鱼缸之外发现了两片眼镜的碎片之后,最激动的要属李志勇了,可是跟其他刑警一样,兴奋劲儿一过,他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一发现对破案到底有啥用。他去问林香茗,林香茗思忖片刻说:“我也还没想清楚……”正在这时,衣袋里响起一阵悦耳的音乐声,林香茗掏出黑色摩托罗拉V3手机,只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来电人名字,嘴角就绽开了微笑,接听之后说了几个“好的”,然后对李志勇说:“走吧,跟我去见一位朋友,也许他能给我们一些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