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们无法说服陪审团,你的故事也可以在将来的类似审判中争取到陪审团的同情。如果收集到足够多的故事,我们就有希望废除野蛮的死刑。”
佩恩憧憬着莫妮卡描绘的未来:再也不会有人和他一样,从“先知”那里预见到这样的画面了——?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手脚被紧紧捆住,一只麦克风从上方垂下,等着收录他面临无尽黑暗的恐惧时留下的最后遗言。
在那些未来罪犯的故事集里,他的故事将占据一席之地。故事将传诵下去,目的是未来不再有人和他一样,一生都要担心死刑降临。
“你怎么知道自己会喜欢我的故事?”
莫妮卡望着他的眼睛,“我读懂了你在门口看我的眼神。你对我有兴趣,如果我真是来投怀送抱的女人,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占有我。但你拒绝了我,因为怕我受到伤害。你一定有值得诉说的故事。”
十六岁生日那天,佩恩收到了四份礼物。
第一份礼物来自莎拉。午餐时间,她带他溜进戏剧社团的服装间。在一堆纸糊的盔甲和发霉的夸张衣裙中,她吻了他。之后,她在他耳畔用性感而羞涩的声音呢喃:“好了,我们可以再深入一步……如果你想的话。”
第二份礼物是世界的馈赠。离比赛结束还有三秒钟,克利维尔长角牛队以一分的差距落后于对手。球在此时传到了佩恩手中,他不假思索地跃起,看着球从他手中投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飞进了篮筐。
在被扑上来庆祝的队友淹没之前,他听见莎拉兴高采烈的尖叫,看见她将闪闪发光的加油彩球抛上了天空。长角牛队由此打进了州冠军赛。
他的父亲给了他第三份礼物,他家旧卡车的钥匙。“从今以后就得由你来照看它了。”父亲微笑着说。
佩恩给了父母一个拥抱。这是一项他乐于承担的责任。
最后一份大礼没有事先准备,算是临时追加的。
“今晚别忘了去试试‘先知’。”妈妈说,“据说生日是特别的日子,这天可能会预见一些东西。”
“说不定你也能看见自己中了大奖呢。”爸爸大笑着说。新闻节目这两天都在争相报道一位加利福尼亚妇女用“先知”预见自己中了两千万美金的大奖。她那些失踪已久的亲朋好友这下突然都冒了出来;投资经理人找上门来,想提前用很少的金额购买她的未来奖金;怀疑论者则在电视上辩论她的话是否是谎言。
佩恩呵呵笑了。事实上,他并不太关心来自“先知”的预见,他已经四年没碰过它了。他也并不期待能看见些什么。他望着自己的卡车,仿佛看见了莎拉修长的腿——他想象他们驾车在高速公路上驰骋,她仰躺在座椅上,将脚伸出窗外,享受着夏日的凉风。
当下的时刻近乎完美,佩恩认为。而未来太虚无缥缈,像宇宙大爆炸一样遥不可及。
“我已经很久没回想过那天的情形了。”佩恩说。
“一生中有许多时刻都值得铭记。”莫妮卡回应道。这是她第二次来访。她的穿着比上一次随意了许多,牛仔裤搭配T恤,这打扮突显了她强健的双肩。佩恩正带她参观房子周围的农场。他之前提醒过她,西服套裙和高跟鞋不适合在泥泞的地方行走。
佩恩弯腰从地里的藤枝上摘下一个苹果大小的纯天然番茄,它表皮开裂,已经熟透了。他用衬衣的下摆将番茄擦了擦,递给了莫妮卡。她一口咬下去,在汁水喷进嘴里时笑了起来。
“真甜。”她说。
佩恩盯着她的红唇,压抑着想要亲吻她的冲动。这感觉让他既兴奋又恐惧。
“你也不是一直在找命中注定的杀人犯吧。”他说,“跟我聊聊你做这行以前的生活吧。”
苔丝——莫妮卡的姐姐,是一个有勇气的姑娘,她的生活几乎冲破了所有规矩。她常常将那些有着露骨封面的言情小说带回家,在父母以为她们入睡以后,和莫妮卡一起,打着电筒,屏气凝神地躲在毛毯下偷看。
“要是我们也过得像书里写得这么带劲儿就好了,你说是吧?”苔丝问道。
莫妮卡点点头。
时间流逝,直到“先知”向苔丝展现她未来的那一天。
十六岁的苔丝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叫醒了沉睡的莫妮卡,告诉她自己看到了什么:在一间布置简陋的卧室里,她靠在一张摇椅上晃来晃去。四壁上挂着一些照片,但她无法看清。她从预见的画面里感受到了一种安宁祥和,同时却有些疲倦,就像刚走完了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