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是技术领先的种族吃亏,因为他们倾向于在想象中将另一方浪漫化,而良知与细腻的感情最终也会妨碍他们寻求自身的利益。”
父亲深沉的嗓音令人安心,总是能让儿时的我平静下来。他的嗓音意味着安全与保障。他总能提前预见到危险,只要他在,我就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在飞船上,我们变得软弱起来,”父亲说,“那么多世代没有经历战争,我们很容易高估自己理解外星种族和不依靠暴力解决冲突的能力。
“但我们应该警惕。来了这么久,你究竟了解到了什么呢?没错,你给我们争取到一块租界,但都是基于模糊的猜测,祂们怎么想,怎么说,你并不是很清楚。你仍然无法弄清我们是否能够掌握祂们的语言,祂们的思维模式是否跟我们类似。生活在祂们中间却没有防备,那太鲁莽了。”
六个月前,母亲独自一人降落,展开与祂们的第一次接触。最初的震惊过后,她遇到的那群卡拉兹人与她建立起一定程度的交流,祂们足以掌握基本的数学概念,包括计数、质数和遥远的距离,也足以理解我们是来自群星之间的生物。
接着,她带我们一起前往那座宫殿,“我要让祂们祂们看看你,萨拉,让祂们确信,我们跟祂们一样,也有儿童。”
父亲不喜欢这一计划,因为他不想让我们显得跟卡拉兹人太相像,以免让祂们产生我们很好欺负的感觉。他宁可展示一下武力,让卡拉兹人认为我们是不可战胜的,是强大到无法理解的外星种族。但议会还是支持母亲的意见,就像支持她搬家到首都时一样。
“如果我是卡拉兹人,第一个目标就是尽可能多地获取人类的技术,”父亲说,“只要有巨大的实力差距存在,平等的谈判就不可能实现。然而一旦技术差距缩小到一定程度,我就会先发制人,攻击人类。”
“也许卡拉兹人并不这样想。”
“考虑最坏情况是我的职责。”父亲说道,语气中充满疲倦。
“啊,但是祂们有五亿人口,而我们只有两千人,”母亲欢快地说,“这是祂们压倒性的优势。我不想再回到那金属罐子里,在群星之间流浪。我想要在开阔的天空下度过余生。”
“但祂们分散成上千个互相争斗的部落。如果我们愿意斗争,完全可以轻松地建立一个安全的家园。”
我走到窗口,仰望着首都的一栋栋大厦。这里的太阳非常大,但温度凉爽,在金红色的日光下,那些建筑排列在我们周围,犹如刺向百米高空的石刃一般,我感觉我们的房子在它们边上就像是玩具。
“玩具”是我学到的第一个卡拉兹语词语。
我们搬进新房子的第二天早上,我打开门,发现有个年幼的卡拉兹人站在外面。
那孩子跟我差不多高,按照我六岁的逻辑,这孩子的年龄也应该跟我差不多。据我判断,眼前的是个男孩,因为他带着一把小型的棍状武器,我曾看到宫殿的卫士带着这种武器。
“你好。”我说道,然后立刻觉得自己很傻。在那孩子眼里,我大概就像一条吐泡泡的鱼,完全不知所云。我很清楚,卡拉兹人不会说话,而那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在他那张皱巴巴的脸上,一双又黑又大、没有瞳孔的眼睛正注视着我,而脸的上方是数以百计柔软多肉的叶状体,它们不断扭动,仿佛细小的触手——我当时还不知道,这说明他很紧张——男孩慢腾腾地挪过来,把武器递给我。
我想都没想就接了过来。它很轻。
“小心,”父亲在我背后说道,“可能有毒。”
我恐惧地看了一眼父亲。他试图让我安心,“我猜他是想要争取你的信任,让你知道他没有恶意。”
我小心翼翼地握着它,避开两端,因为我不确定哪一端是用来发动致命攻击的。我的手汗津津的,武器滑落到地上。我大喊一声,跳了起来。
那男孩的叶状体突然开始颤抖,仿佛风中瑟瑟作响的草丛。我担忧地瞥了他一眼。
男孩退后一步,叶状体的摇摆更加急促狂乱。
“艾伦,你得过来一下!”父亲对着屋里喊道。母亲很快就来到我身后。
“别动,”母亲说,“我们不知道你有没有触犯什么禁忌。”她仔细打量着那名儿童,然后低声补充道,“这孩子应该是跟我谈判的某个首领的孩子。”
男孩的叶状体停止了摆动。他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指了指我俩之间地面上的武器。他非常缓慢地抬起双手,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特别灵巧,仿佛柔软纤细的树枝。他展开所有十六根手指,将左手叠到右手上方,一边逆时针转动,一边扭动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