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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接口(13)

作者:刘宇昆

由于赫斯珀罗人将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模拟先人的思维,它们变得不再好斗,这让邻近的种族大大松了一口气。据说一些书籍有教化的功能,这也许是真的。

塔尔-托克人

塔尔-托克人阅读的书籍并非自己写的。

它们是以能量形式存在的生物,散布在宇宙群星之间,是一片闪烁、缥缈的场电位,就像飘忽不定的缎带一样。当其他宇宙生物的星际飞船经过的时候,这些飞船仅仅能感受到一点点引力。

塔尔-托克人声称,宇宙中所有东西都可以被阅读。每一颗恒星都是一篇鲜活的文章,其中炽热气体形成的巨大对流讲述着史诗传奇,恒星黑子是标点符号,冕环是修辞,耀斑则是在冰冷寂静的深空中回荡的重点篇章。每一颗行星都有一首诗,或是以裸露的岩核写就的节奏,荒凉、嶙峋、断断续续;或是以巨大的气流旋涡写就的旋律,热情奔放、回荡缠绵、刚柔并济。此外,有些行星之上还有生命,它们构造精密,如同镶有珠宝的钟表,内置着大量自我指涉的文学装置,在宇宙中回响、再回响,绵绵无绝期。

但是,塔尔-托克人认为,黑洞周围的事件视界1才出产最好的书籍。当塔尔-托克人厌倦了在浩如烟海的宇宙图书馆浏览书籍,它就会朝一个黑洞飘移。当它加速朝不可返回之点行进时,伽马射线流和X射线流会揭露越来越多的终极奥秘,这是其他所有书籍做不到的。黑洞视界之书的内容会愈来愈复杂精妙,而当它深深折服于这本书的博大精深时,它会突然意识到,时间已渐渐放缓、最终静止;而它自己正朝着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中心坠去。它有永恒的时间来把这书读下去。

最终,一本书凌驾在了时间之上。

当然,从来没有塔尔-托克人能从这样的旅程返回,所以很多人只当它们阅读黑洞之举纯属编造,不以为然。确实,许多人认为塔尔-托克人不过是文盲加骗子,它们故弄玄虚,以掩盖自己的无知。

但是,还是有人不断寻找塔尔-托克人来充当自然之书的诠释者——塔尔-托克人声称我们周围尽是自然之书。而它们的解读众说纷纭,自相矛盾,这也招致了对书的内容和作者身份的无休止的争论,尤其是对后者的争论。

卡鲁伊人

与塔尔-托克人宏观大气的阅读形式不同,卡鲁伊人是微观的阅读者和写作者。

卡鲁伊人身量很小,每一个个体不会超过这句话末尾的句号大小。它们外出游走,就是跟别的种族要一些书籍,那些书籍已丧失意义,作者的后辈再不能阅读了。

由于卡鲁伊人体型不起眼,很少有族群会把它们视作威胁,因此它们能毫不费力地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举个例子,应卡鲁伊人的请求,地球人给了它们刻有“线性文字A”2的泥板和花瓶,成捆的被唤作“奇普”3的打结绳子,还有一堆各种各样的古代磁盘和方块——人们已不知如何破译它们。还有赫斯珀罗人,当它们结束四处征伐后,给了卡鲁伊人一些远古的石头,那是它们从柯咗利人那里劫掠而来的,它们相信那是后者制作的书籍。甚至还有离群索居的尤托人——它们用香味和香气写作,也给了卡鲁伊人一些年代久远到已经闻不出气味的书籍。

卡鲁伊人并不费神去破解书籍的秘密,它们只把这些已丧失意义的书籍当成空地,在上面建设它们精致复杂、风格怪异的城市。

泥板和花瓶上雕刻的线条成了大街,两边的墙上密密麻麻排满了蜂巢一样的房间,巧妙地布置在已有的框架之内,充满不规则的美感。结绳上的纤维被丝丝缕缕分解开来,重编成细小的绳子、打上结,直到每一个原先的绳结都变成了由成千上万细小绳结构成的拜占庭式复杂结构。一个细小的绳结可能是某个刚入行的卡鲁伊商贩的货摊,或是新成立的小家庭的蜗居之所。磁盘则被用作娱乐场所,那些大胆的年轻人白天猛冲着穿过磁盘表面,感受磁力的推推拉拉,并以此为乐。夜晚,沿磁力线而动的小小光源照亮了场地,死去已久的数据照耀着成千上万的年轻人翩翩起舞,它们追逐爱情,寻求交流。

可是,要说卡鲁伊人根本不去解读那些书籍也不确切。赠书给卡鲁伊人的那些种族来此参观时,这里的新建筑总会让它们产生一种熟悉感。

举个例子,当地球代表团被安排参观建在记事用的绳结上的大市场时,它们发现——用显微镜观察——那里熙熙攘攘,生意繁忙,人们低声讨论着数量、账目、价格和货币,声音不绝于耳。有一位地球代表为之深深震撼,因为那些绳结是祂的先祖亲手编织出来的。虽然祂看不懂这些“结绳文字”,但是祂知道这是用来记录账目和数字、统计税收和总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