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睁开眼睛。她体内的寒意正在滋长,从剑刺进去的地方开始扩散。她还在不停打嗝,于是她不禁想道,要是打着嗝死掉的话,那可太傻了,太不庄严了。她真希望狗狗还和她在一起。“汤姆!汤姆!”有谁在不断叫喊着。她转过头,看见一艘飞艇驶出烟雾向下降落,越来越近,直到船舱的一侧都擦到了美杜莎的外罩,并且她都能感到从飞艇破损的引擎吊舱里向下吹出的气流。父亲正抱着她走向飞艇,她能看到汤姆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望着她,那个在所有事情最初开始时就在场的汤姆,那个她以为已经死了的汤姆。不过他就在这儿,活生生的,看上去满脸震惊,身上烟熏火燎的,他的额头上还有一个V形的伤口,如同某个无人知晓的公会徽记。
船舱内部比她预期的要大。实际上,它和克莱奥公馆很像,而且狗狗和贝维斯都在那儿等着她,她的嗝也止住了,她的伤口也不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糟,那只是一处擦伤。汤姆驾驶飞艇带着他们越飞越高,飞入最完美澄澈的蓝天之中,阳光透过窗口滚滚而入,她心怀感激地在她父亲的双臂中放松了下来。
赫丝塔第一个抓到飞艇,穿过它破损的船腹爬了进去。不过等她回头看去,并向瓦伦丁伸出手时,她看见他跪倒在地,于是意识到凯瑟琳已经死了。
她停在原地,依旧伸着手,却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在白色金属罩上方的空气中发出一道微微的电光。她大叫道:“瓦伦丁!快点!”
他从女儿的脸上抬起眼来,只说了几句:“赫丝塔!汤姆!飞吧!自己逃命吧!”
在她身后,汤姆双手握成筒状凑在耳边大声喊道:“他说什么?那个是凯瑟琳吗?发生什么事了?”
“快走!”她大叫着,然后吃力地爬过他身边,开始把所有还能工作的引擎开到最大功率。当她再度向下望去,瓦伦丁在下方逐渐变小、远去,他的怀中抱着一个昏暗的身影,一只苍白的手拖在后面。她觉得自己就像凯瑟琳的幽魂,正升入天空之中。她的体内涌出一股巨大的痛楚,她的呼吸变成了啜泣,一些湿热的东西沿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她疑惑自己是不是受伤了却没有注意到,但当她将手放在脸上,她的手指便沾湿了,于是她明白自己是在哭泣,为她的妈妈和爸爸而哭,还有史莱克,还有凯瑟琳,甚至还有瓦伦丁。此时大教堂四周噼噼啪啪的电光越来越亮,汤姆驾驶着“鬼面鱼”号飞入了远方的黑暗。
在下面的城市之肠里,伦敦的巨大发动机突然之间全部熄火,没有任何事先警告,而且都是在同一时刻,被开始渗入城市基础架构中的奇异辐射所熄灭。从它穿过地峡那天起,这座伟大的牵引城第一次开始慢了下来。
在伦敦博物馆中一个匆匆架设起路障的展览厅里,恰德雷·珀玛罗伊小心翼翼地从那条蓝鲸的仿制品后面探出头来张望,看到一队队向着他的最后阵地推进的潜猎者全都在它们的前进道路上停了下来,一团团苍白的电火花像带刺铁丝网一样盘绕着它们的金属头骨。“伟大的魁科啊!”他转向幸存下来的几个历史学家,说道,“我们赢了!”
瓦伦丁望着那艘红色的飞艇飞远,顶层的火焰和开始在圣保罗大教堂四周闪现的分叉电光将他照亮。他听见下面什么地方有徒劳的火警铃声在丁零当啷地响着,还有四处奔逃的工程师们的恐慌呼喊。一圈圣艾尔摩之火 环绕着凯瑟琳的脸庞突然闪耀,他伸手触碰她的头发时便发出电火花和爆裂声。他轻柔地拨开一绺被风吹进她嘴里的散发,紧紧地抱着她,等待着——在电光石火之间,风暴之光吞没了他们,他们变成了一团缠结在一起的火焰,变成了一股奔腾的炽燃焰气,然后消失了——他们骨骸的残影播散在了辉煌的天空之中。
37 鸟道
伦敦戴着一圈闪电编就的花环。就好像原本应该穿越上百英里去灼烧永固寺岩墙的射线,现在却绕着伦敦上层缠成一团,熔化的金属像瀑布一般沿着城市的侧面泼洒下来。一波波爆炸涌入城市之肠,将炸碎的巨大废墟残块上下颠倒地抛入空中,仿佛狂风中的枯叶。少数几艘飞艇和它们一起升空而起,想要逃跑,但它们的气囊被点燃了,于是干瘪了下去,继而坠落下来,成为伦敦这座巨大火堆中的几片细小明亮的火花。
只有“鬼面鱼”号幸存了下来,被这场风暴的边缘推着向前。一道道冲击波接踵而来,猛烈地拍击着它,它不停地旋转着,颠簸着,从索具和旋翼上洒出一条条彩色的虹光。它的引擎全都在第一波强烈的能量脉冲中熄火了,汤姆所知道的任何方法都没法让它们再次启动。他跌坐在飞行员座椅的残余部分上,流着眼泪,无助地望着,与此同时,晚风载着他离垂死的城市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