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走出巷口,来到慌乱奔跑的人群中,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仰头望着天,有些手里还抓着饮料和点心,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她望向圣保罗大教堂,教堂的圆顶还未开启,所以他们并不是在看那里。不过这亮光又是什么?这一片盖过了氩气灯,让影子摇曳不定的赫赫橙色亮光?
就在这时,一艘飞艇的燃烧残骸从天空中急坠而下,撞碎在了工程馆的外墙面上,火焰、玻璃,还有化作镰刀四处横飞的烧黑的金属,如大雨倾盆而下。一整具引擎从残骸中脱落出来,翻着跟斗穿过广场朝她砸来,已经被烧得红热,还不断喷洒着火的燃料。贝维斯把她往一旁推倒在地上。她看见他站在她身旁,他的嘴张着,在喊着什么,然后她就看见一块绘有一只蓝眼的爆裂的引擎罩将他撕飞,一团打着旋的肢体,一片扯开的白色外套,随着残骸撞碎在顶层升降车站上,他的惊叫被淹没在扭曲金属的轰鸣之中。
绘有蓝眼的引擎罩。她知道这意味着某件事,可是她没法思考那代表什么。
她浑身发抖,慢慢地站了起来。她周围的甲板上到处是一团团小的火焰,工程馆里的一处大火将影影绰绰的光倾射到整个甲板。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炽热的引擎坠落的地方,它那巨大的螺旋桨叶突兀地刺出甲板,仿佛一座座巨大的石碑。她举起手遮住脸以抵挡阵阵喷出的热气,寻找着贝维斯。
他躺在残骸的一个尖角上,躯体破碎,以一种不可能的方式扭曲着,凯瑟琳顿时知道就连呼唤他的名字也已经毫无意义。火焰升腾,烤得他的外套像融化的奶酪一样冒着泡流淌下来,热浪压迫着她的脸,把她的眼泪蒸成一股股白气,逼得她向后退去,脚下跨过满地狼藉的残片、尸体和尸块。
“凯瑟琳小姐?”
引擎罩上的蓝色眼睛。她依然能看到它的轮廓,颜料在火舌中剥落——父亲的飞艇。
“凯瑟琳小姐?”
她回转身,发现一个升降车站的人站在她边上,正尽量客气地对她说话。他拉着她的手臂,轻轻地将她领到一旁,指着飞艇残骸的主体部分,工程馆里的那道灼热的火焰风暴,说道:“他不在里面,小姐。”
她盯着他的笑容,她无法理解。他当然在里面!她看到他在那儿,看到他那毫无生气的张着嘴的脸庞,还看到在他身周飞腾的火焰。贝维斯,她带到这儿来的人,爱着她的人,为什么要笑?
可那个人一直在笑着:“他不在飞艇上,小姐。你父亲,我是说。五分钟前我看见他了,和市长大人一起进了圣保罗大教堂。”
她感觉到书包的那份不祥的沉重感依旧挂在她的肩头,于是想起了她还有任务要完成。
“来吧,小姐。”那人说,“你可吓坏了。过来坐一会儿,喝上一杯茶……”
“不。”她说,“我得找到我的父亲。”
她抛下他转身离开,蹒跚地穿过广场,穿过一群群身穿烟熏火燎的长袍和礼服的恐慌失措的人,在漫长的警报颤鸣声中,朝着圣保罗大教堂走去。
赫丝塔正向着公会殿堂飞奔,这时爆炸将她震得弹离了地面,甩到了阴影之外,跌入了工程馆焚烧的凄厉流光之中,她在震动不定的甲板上打了几个滚,头晕目眩,手枪滑掉了,围巾也被扯了下来。一瞬间静无声息,紧接着各种杂音席卷而来:尖叫声、警报声。她重新整理爆炸前的记忆,试着把它们按照顺序排列起来。房顶上的那道光,从天空坠落的那个燃烧物体,那是一艘飞艇。“鬼面鱼”号。“汤姆。”她说道,对着炽热的人行道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感觉自己比以往更加渺小,更加孤独了。
她四肢撑地站起身来。不远处,一具新的潜猎者被爆炸击中,切成了两半,它的双腿漫无目标地四下里蹬着,撞在周围的东西上。汤姆给她的围巾被风吹着飘过。她抓住它,绕着她的脖子打了个结,转身寻找掉落的枪,但只发现了另一队潜猎者,几乎毫发无伤,正从后面接近她。它们的爪子如同一道道在黑暗中割出的火焰色伤口,火光映照在它们毫无生气的长脸上。一阵失望空虚地扎入她的心中,她意识到这就是她的末路了。
此时,在公会殿堂黑沉沉的屋顶剪影上空,烟雾与飞舞火星的后方,圣保罗大教堂的穹顶开始打开了。
35 大教堂
“鬼面鱼”号破碎的船舱像一支笛子一样,在吹过它的西风中呜呜作响,乘着风轻快地飞离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