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了，神童……”
茉莉无可奈何地嘟囔了一句，随即愉快地笑了起来。感觉好久都没这样笑过了。
“我很期待！”
目送和人离去，茉莉折回客厅将喝光的咖啡杯收拾起来。从水槽的位置往起居室看去，和人已
经不在。咖啡杯也不再有温度。一瞬间，茉莉的双脚寻找着和人似的向外冲去，她慌忙给自己踩下
刹车。
仿佛为了打破寂静，咖啡杯滚落到了水槽中。巨大的水流从水管里喷出来溅到杯子上，水滴呈
放射状四下飞溅。平常不甚在意的挂钟声，此刻变得无比刺耳。滚热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茉莉浑
身无力地当场崩溃。
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可贵。
每一分、每一秒都令她珍爱到令人痛苦——求你别走那么快，让我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
第二周，茉莉和主治医生谈了外出的事情。感觉如同等待考试合格的公布一般，尽管只是补考
合格。主治医生对她的提议没给什么好脸色，但茉莉坚持要外出，也就只好勉强表示了“OK”。
“请问，医生……我的病，没有恶化吧？”
“嗯，没问题。这个月也没有异常。”
“没有向好的方面转变吗？”
主治医生有些不知所措，然后看着茉莉的脸，露出抱歉的神色。
“没有看出恢复的征兆。不过能够一直维持现状，茉莉就已经很努力了。稍不留神就会迅速恶
化。”
“……就跟节食一样。”
茉莉自嘲般地笑道，医生也跟着笑了笑。
门诊结束后，茉莉立刻给和人发了封邮件。当“有新邮件”的来信提示音响起时，茉莉看着和
人的回复，仿佛能够听到他欢快的声音。一想到这里，茉莉也不禁笑开了。
只要活着，就一定能够遇到幸福。她也明白，那是一把不知何时会折磨到自己身上的双刃剑。
然而，现在她不想考虑今后的事，只想一心品尝和人带给她的幸福，如同品味糖果的滋味。
眷恋生命，对时间无比珍惜。
和挚爱之人告别，即是“死亡”。
然而，与珍爱的自己告别也是一种“死亡”。事到如今，应该更加珍惜自己才对。最能够珍惜
我的，也就只有我自己了。
要是能早点意识到这些就好了。
十六
新年伊始，两人去滑雪了。
他们向朋友借来的车上，堆着滑雪板和靴子。茉莉嘴里说着不擅长，但带上专属自己的滑雪板
还是让和人出乎意料地开心。
约定出行的前一周，茉莉和父亲一起去了运动用品商店，买了滑雪板，滑雪服也换成了全新
的。父亲爱好登山，因此茉莉从小经常被他带着去滑雪。此次听说女儿要跟朋友一起去滑雪时，父
亲虽然面露担忧，却仍带着些许的欣慰。
自从得病，茉莉有很多事都没法去做，登山也是其中之一。虽说茉莉很早就放弃了这项运动，
但对于将两个女儿以花卉命名、兴趣全在户外运动的父母而言，或许无法轻易放弃登山。尽管想着
只要自己放弃、独自忍耐就好，但家人肯定同时也放弃、忍耐着某些事吧——看着仔细帮自己擦拭
滑雪板的父亲，茉莉开始意识到了这一点。
和人用滑雪板在雪面上划出痕迹，悠然地向下滑行。他的动作炉火纯青，十分流畅，令人着
迷。茉莉在他身后华丽地跌倒，又匆忙爬起来。
“茉莉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你个头！”
茉莉自暴自弃地大喊着，下端的和人开心地笑了。
久违了的白银世界闪闪发亮，世间万物仿佛都在反射着银光，分外炫目。开阔的天空是一望无
尽的蓝。无论是直到山顶都白雪皑皑的山，还是将鼻子都冻住的冰冷空气和照耀万物的巨大的白色
太阳，所有的景色都让人好怀念。相比同样雪白的狭窄病房，这里充满了仿佛能跳跃到宇宙之中的
自由感。
茉莉无法顺利停下来，只得以缓慢的速度朝和人冲过去，又被和人一把接住。两人的脸凑到没
法再近的距离。
“滑得太烂了，茉莉同学。”
“我不是说过自己很久都没滑了吗？”
“小学参加滑雪教室的时候，你也摔得很华丽。”
“别拿那么久之前的事出来说！”
蓝天与白色的太阳，雪与和人。这一切宛如完完整整的幸福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