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国之后,也不过是悲剧角色吧。芳子笑:
「不管怎样,我们一手策划的大事,缺了女主角,场面太冷落了。」
宇野一念。没看芳子一眼:
「如果有人肯冒险,跑天津一趟,把皇后偷偷运出来——」
芳子抢先表白:
「我自信有这个能力。」
「这样危险的事,何必要你去?」
「我等这个机会,等好久了。」
「不,难道说我手下无人吗?」
宇野骏吉故意地说。
芳子向他撒娇:
「我只不过帮乾爹做事吧。I抣l try my best!」
又用日语再说:
「我会倾全力而为!」
他讚扬这自投罗网卖命的女人:
「你不单有间谍天才,而且还有语言天才呢,我没看错人!」
他来至芳子的座椅前,看着她:
「芳子,没了你,就好像武士没了他的刀。」
「哎——」芳子摇晃着他的身体,「乾爹的台辞太夸张了。是『台辞』,对吗?」
「只要女人听得开心。」
芳子拦腰抱着这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头微仰,正正地看住他的眼睛。挑逗地,良久。
忽地,她用力一搂。
把脸紧贴在他的下腹。
嘴脸在上面逡巡,隔着一层军衣……
她闭上眼睛,梦呓一般低吟:
「我以为,女人生存的目的之一,是尽量令男人开心——」
外面的世界,黑漆死寂,只有这旅馆的酒吧间,灯火通明,华灯灿灿,暖气融融。守卫在外木然地围困着她——这么无边无际的一张大床。
芳子把他军裤的纽扣解开。稍顿,用她细白的牙齿,试图将拉链给缓缓地往下拉……阴险地轻咬了一下,男人马上有反应。
这一夜过得很长、很长。
在旅顺,芳子也有机会见到自己那些渐渐成长的弟妹们——她被送走时,他们还没出生呢。
不过,她赢不到家裡人的手足情。可悲的是,芳子已经被目为一个「异族」,明裡很客气,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太瞩目了,不正当,譁众取宠,兄姊只觉是个脱离常轨的坏女人。
「你们最好躲着她一点!」
父王十週年忌辰,王府的院子裡建了纪念碑,没有把她请来。
芳子只管穿雪白毛皮齐腰短大衣,窄裙子,高跟鞋,上了个浓妆,十分显眼,上到了大街,百米之外就能引来行人的目光了。同日本男人的关係也被议论着。
不久,她的妹妹们,都被家中兄长送到日本的学习院去,就是为了不让她们走得太近。
芳子为此很不高兴。
自己那么地努力,就是不肯由着王府中各人如庶人一般沦落地生活着。英雄造时势呀。一奶所长,或同父异母的,竟然没有体贴和感动。她得不到关心!
是一个「异族」吗?
不,只有自己是「大器」。
一定得干出成绩来,要不父王就白盼望了一场。
「静园」在天津日租界内的协昌裡。
它身上挂了个招牌:「清室驻津办事处」。
溥仪之所以唤他们居停为「静园」,不是求清静,而是「静观变化,静待时机」。主人在的时候,它是一座小型的紫禁城,仍是遗老们口中的「行在」,也有人来叩拜、值班,园子裡仍使用宣统年号,对帝后执礼甚恭。
这天,忽地来了一辆小汽车。
小汽车驶至「静园」的大门外,稍驻。
大门外是些小贩、路人、司机……平凡的老百姓,不过哪些是便衣,只有会家子心裡有数。
大门内守卫看来颇为森严。
一个贵族太太下车了。
她穿烟红色绣金银丝大龙花纹旗袍,高跟鞋,披一袭黑色的毛裡大斗篷。雍容华贵,由一个穿着只有惠罗公司、隆茂洋行等外国商店才供应的上等英国料子西服,领带上袖口上都别了钻石针的绅士陪同着,作客。
她挽着他。
大门口的管事打量二人一下,含笑迎入。
他俩内进,门外还漾着密丝佛陀的香氛。这对贵族夫妇,便是川岛芳子,和她亲自挑拣的小林。
小林很荣幸,得到这个重大的任务。
来前,芳子命他陪她跳舞:「轻鬆一下才做大事吧!」
他陪她跳舞,听说陪了一个通宵,内情无人知晓。
他们终于见到婉容皇后了。是裡应内合的部署。但这个女人是皇后吗?——
芳子一怔。
躺在床上的,是个脸色苍黄,眼窝深陷,一嘴黑牙的女人。
她的反应很迟钝。抽一口鸦片,闭上眼睛,幽幽叹口气,享受烟迷雾锁的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