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復得很快,但他姓林、姓余,或不讲姓氏。我们道歉call错了。
有捞女的回话:「一千元。什么地方?十分鐘后到。」其中一个声音,还像煞无线电视台那新扎的小师妹。
到了二时十五分,我接到一个电话:
「袁先生?哪位袁先生?」
「你是陈先生吗?」
「是。」
我忙问:
「陈振邦先生?」
「不。」那中年汉回话。
一阵失望。
「对不起。」
「喂——」对方有点迟疑,「你找陈振邦干么?」
「陈振邦是你?——」
「唔,他是——我父亲。」
啊!我,
终于,
找到了!
「陈先生,陈先生,真好了,太好了!请听我说。」我的脑筋虬结,坚实如铁壁,怎么细说从头?只好把以前的谎言,覆述一遍:「——这样的,我祖父专营花旗参,以前在南北行有店舖,后来举家移民到英国去。今次我回来,代他探访故旧,这陈振邦老先生,现在哪儿呢?请通知你父亲……」
「我不知道他现在哪儿。」
「不,千万别不知道!」我不许他收线,「请求你,我非见他不可,有重要的话要同他说。」
「他还有什么好重要的?」声音中透着不屑,「都闻得棺材香了。」
「陈先生,我——后天要上机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你电话,我要尽一切能力找到他。明天星期日,整天都有空,我不用上班——」我锲而不捨。
「上班?你不是刚自英国回来吗?又说后天上机?」
「是是是,我是说,我的朋友不用上班,他代我寻找陈先生,虽非他切身之事,也不遗余力。我们明天来见你?」
「不用了。」他说。
冷淡得很。
「请你告诉我他住哪儿,我好自己去吧?」上帝,拜託你老人家好好感应他,叫他吐露消息。否则功亏一篑,我抱憾终生。
「袁先生,老实说,我那父亲,我不知道怎样说才好,他在我很小时已离弃我们母子。战事发生,生意凋零,家道中落,我还是靠母亲辛苦培育长大,才有今天,所以……」
「你母亲可是程淑贤?」
「是呀。你都晓得了?」
「陈先生,我对你们一家很熟悉呢。」比他还熟悉!起码他并不知道在他母亲之前,还有如花。「所以祖父托我一定要与他面谈一切。」
「我不管你们面谈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不过一年数次,我聊派人送点钱给他,他总在清水湾一间製片厂外的油站收取。他在那片厂当茄喱啡,已十几二十年。喏,银幕上那些老道友就是。根本不必化妆。」
「我是否应往片厂找他?」
「是啦,问问吧。」
「我明天马上去。陈先生,请留下联络电话好吗?」
「咦?你刚才不是call过我吗?」
但他妈的!我真要讲句粗口了,我打了二十几个传唿机台的电话,怎记得哪一个是他的?再找他,岂非要从头做起?但这一解释,自是露馅了,他也不相信我了,只得唯唯诺诺。
「对,我日后再同你通电话。」
「也不必了吧。从前的事都过去。我母亲去世前,他也不相往来。袁先生,说来我与他没感情,一直恨他对我母亲不好,对我也不疼惜,扔过一旁,自顾自抽鸦片去,戒了再抽。听说,他在娶我母亲之前,还迷恋过妓女。袁先生,你有工夫,自己去会他,我不想插手。夜了,再见。」
对方的电话早已挂断,我犹握住不放,好像这便是大海浮沉的一个救生圈。我知道了,但还没有找到。
两个女人略自对话中领悟到线索,一齐盯着我。嘿,此时不抖起来,更待何时?
「十二少在清水湾一间片厂中当茄喱啡。清水湾?那是——」
「邵氏!」如花叫出来。
这答话并非出自阿楚口中,我十分震惊。她知道邵氏?她知道?
「如花,其实你一切都知道了?」
「啊不,我只是知道邵氏而已。」
「为什么?」阿楚忙问。
「你一定不相信,我在苦候十二少的路上,碰到不少赶去投胎的女人,她们都是自杀的。我见她们虽有先来后到之分,但总是互相嘲笑。说起身世,差不多全是邵氏的女明星。」
「唔,让我考考你——」阿楚顽皮。
「不用考啦,」如花道,「最出名的一个,有一双大眼睛,据说还是四届的影后呢。我从没看过她的电影,不过她风华绝代,死时方叁十岁。大家都劝她:人生总是盛极而衰,穷则思变,煺一步想,就不那么空虚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