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多尔静立不动,紧握两只手柄,体验着囊括所有生灵的感受。然后,他很不情愿地松开手。一如既往,必须结束,而且他的手臂被石头砸到的地方确实生疼,已经开始流血。
放开手柄后,他检查了一下伤势,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清洗伤口。这已不是第一次与默瑟融合时受伤了,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曾有人,特别是老年人,在融合时死去,尤其是在后面到达山顶,老对手的折磨最剧烈的时候。不知道我能不能再次安然度过那一关,他一边擦洗伤口一边想。好像有心脏停搏的风险。最好是安然度过。他寻思,要是我住在城里,有个医生带着心脏起搏器在一旁随时待命,那就关系不大。独自住在这里,再硬闯就太冒险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还是会去冒这个险。他从来都是硬闯。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即便是身体衰弱的老人。
他用纸巾擦干伤臂。
然后突然听到——远远地,闷闷地,有电视声。
还有别人在这座楼里,他开始胡思乱想,又难以置信。肯定不是我的电视,因为我已经关掉了。我能感觉到地板的震动。那声音来自下面,完全是另一层楼!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意识到。另一个居民刚刚搬进来,选了套空房间,而且距离这么近,我甚至能听到他。肯定是二楼或三楼,不可能更低了。怎么办呢?他脑子飞速运转。有新邻居搬进来的时候,一般怎么欢迎打招呼来着?是不是敲门借点东西?他想不起来了。他从未碰到过这种事,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只有人搬出去,只有人移民出去,从来没人搬进来过。可以拿点东西送给新邻居,他决定了。比如一杯水,或牛奶。送点牛奶,或面粉,或鸡蛋——或它们的人造替代品。
他打开冰箱看了看——冰箱的压缩机早已坏了——找到一盒疑似黄油的东西。他拿着这盒黄油走出门,心开始狂跳。我必须保持冷静,他意识到。不能让他知道我是鸡头。如果知道了,他就不会再跟我说话。一直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沿走廊快步向前走去。
三
上班路上,里克·德卡德和其他无数人一样,在旧金山一家大宠物店门口逡巡了一会,看了看那排动物笼子。在长达一整个街区的展示窗口正中央,一只鸵鸟在一个保暖透明的塑料笼子里与他对视。根据笼子边上的铭牌描述,这只鸟刚从克里夫兰动物园搬过来。这是西海岸唯一一只鸵鸟。他瞪了鸵鸟好一会,又郁闷地瞪了价牌好几分钟。当他来到伦巴底街上的执法部时,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
他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哈里·布赖恩特局长就叫住了他。局长是他的顶头上司,招风耳,红头发,衣着邋遢,眼神精明,似乎对周遭所有重要点的东西都了如指掌。“九点半到戴夫·霍尔登的办公室来找我。”局长一边说,一边迅速翻弄着手中笔记板上的一大叠文件。“霍尔登,”他说着转身离开,“现在在锡安山医院,脊柱被激光打穿了。他至少得在医院待一个月,直到他们装好那种新的有机塑料脊骨。”
“出了什么事?”里克打了个寒战,问道。霍尔登是局里的首席赏金猎人,昨天还好好的,下班回家时照常开车高速飞出,往拥挤的诺伯山高等公寓区冲去。
布赖恩特脚不停步,只转头嘟囔了一句九点半、戴夫办公室什么的就走了,留下里克一人站在那儿发呆。
他走进办公室时,秘书安·马斯滕的声音紧跟在他身后进来了。“德卡德先生,你知道霍尔登出了什么事吗?他挨了一枪。”她刚进这个混乱拥挤的密闭房间,就把空气过滤器打开了。
“对。”里克简短地答道。
“肯定是罗森公司新出的那些超级聪明的新型仿生人。”马斯滕小姐继续说,“看没看过他们公司的手册和说明书?他们现在所用的枢纽6型脑单元,已经能在两万亿个组分,或一千万个不同的神经通路间作选择,”她压低了声音。“你错过了早上的视频会议。怀尔德小姐告诉我的。是早上九点整接通的电话。”
“外面打进来的电话?”
马斯滕小姐说:“是布赖恩特先生打出去的,打给苏联的华约总部,问他们愿不愿意向罗森公司东部工厂的代表发出正式书面投诉。”
“哈里还想要他们把枢纽6型撤出市场?”他一点也不惊讶。自从一九九一年八月枢纽6型的说明书和性能图表发布以来,全世界大多数负责抓捕逃亡仿生人的警察局一直在抗议。“苏联警察跟我们一样无能为力。”他说。从法律角度看,枢纽6型脑单元的生产厂家是在殖民地的法律体系下运营的,因为母公司在火星上。“我们也只能接受既成事实了,”他说,“每次有更强的脑单元出来,都是这样。我还记得一九八九年祖德曼公司刚发布他们的T14型时,招来多少愤怒谴责。西半球的每个警察局都在嚷嚷,一旦这样的仿生人非法入境,没有哪种测试能把它检测出来。事实上,有一阵还真是这样。”他记得先后有五十多个T14型仿生人想方设法、各显神通来到了地球,其中一些熬过了一整年都没被检测出来。但后来,苏联的巴甫洛夫学院发明了沃伊特移情测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已知的T14型仿生人能通过这个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