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说着,幽深的目光扫过面前几张苍老的面孔,他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涉案大臣,无一不是当朝高官,明着,是忠君爱国、廉洁奉公,暗地里,却是贪赃枉法、以权谋私!是谁收受贿赂,卖官鬻爵,是谁任人唯亲,无视朝廷法度,又是谁借权力之便,与民争利,强夺良田!”
众人压低了脑袋,不敢辩驳,刘衍的话如冰锥一样扎在心口,冻得他们嘴唇发紫,瑟瑟发抖。
“这上面写的,虽然是大理寺逼问出来的口供,但凭着这份口供,就足以将涉案之人批捕入狱,如此一来,想要拿到实证,也非难事。”刘衍冷冷一笑,“几位大人养尊处优久了,恐怕未曾见过虎牢狱的恐怖吧,庄自贤只经受了几日的拷打便全部招了,几位大人觉得自己又能撑住几日?”
工部尚书孙汝自恃与刘衍关系亲近,壮着胆子开口道:“议政王此言差矣,罪人庄自贤屈打成招,肆意攀咬,岂能因他一面之词就折辱朝廷命官?”
刘衍扫了他一眼,冷然道:“本王既然这么说,自然是还有别的证据,孙大人若想眼见为实,倒也无不可。”
孙汝脸色一变,他垂下眼噤声,暗自忖度着庄自贤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
庄自贤本事不行,却处事圆滑,人缘不错,朝中大臣大多与他有所来往,谁也不敢说自己清清白白毫无错处,看着刘衍手中厚厚的奏章,人人自危,不知自己有多少罪证落入了刘衍手中。
“官场陋习,由来已久,先帝和光同尘,不予以追究,陛下却是疾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登闻鼓一敲,这件事已经是天下皆知,这份供词一旦上呈,牵涉之人也必然声名扫地,遗臭万年。诸位大人都是当世的大儒,富贵已极,到如今求的也不过是身后名了,难道愿意就此身败名裂,遭人唾骂?”
众人冷汗涔涔,被刘衍一番话说得面如死灰,但此时听刘衍最后一句,却仿佛黑夜乍现天光,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都是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众人低着头,眼睛一转,心里悟了几分,但却没有说出口,嘴上试探道:“议政王的意思是……”
“陛下登基至今,政令屡犯受阻,废止恩荫制已众议多日,陛下却始终不上廷议,诸位大人难道还不明白陛下的心思吗?”刘衍似笑非笑看着眼前几只老狐狸,“你们自然是能体察上意,只是跟陛下比起来,自然是自身的利益,家族的利益更为重要。几位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了一辈子,眼看就要致仕,若是废止了恩荫制,那么在朝中便是人走茶凉,后继无人了。只为这一点,你们便是拼死也不能任由陛下废止恩荫制。本王说得可有错?”
众人勉强干笑,道:“恩荫制乃国策,废止之事干系重大,还须三思再行。”
“诸位大人言之有理,本王亦赞同,恩荫制只能改革,不宜废止。”刘衍接了众人的话说道,“原恩荫制,七品以上皆可荫一子为官,积年下来,给朝廷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冗官冗政,德不配位。但恩荫制亦有其可取之处,世家子弟,诗书传家,文采武艺大多胜过寒门子弟,也为朝廷做出了不少贡献,若一律废除恩荫,对朝廷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在场的官员半数以上出自江左世家,听刘衍这么说,都是不由自主地点头,脸上神色也缓和了一些。
“因此,本王以为,恩荫制应做出相应的改革,以适应当下朝廷的需求,既能为朝廷输送栋梁之才,又不会造成太庞大的负担。”
几位尚书俯首道:“愿听议政王高见。”
刘衍道:“原七品以上官员可荫一子,改为三品以上文官,二品以上武官可荫一子入国子监。”
在场众人都是一品高官,这项改革对他们来说并无影响,因此众人脸色未变。
却听刘衍又道:“蒙荫之人,可免除乡试,授举人身份,入国子监就读三年,参与会试和殿试考核,由陛下亲自选派任官。”
也就是说,还是要参加科举考试!
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刘衍却视若无睹,徐徐说道:“三品以上的官员,家学渊源,想必考过会试也非难事。更何况恩荫制废止之后,科举取士名额便会扩增,对官家子弟来说,只要考过了会试,殿试面圣便是十拿九稳。无论是恩荫制,还是科举制,其目的,都是为国选材,而不是养着废物,若无真才实学,还是早日回家得好,免得祸国殃民,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