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可是巧啦,老子刚刚有表!”
他不是在回美军的话,是喊给七连听的,他向七连炫耀着腕上的手表,这个从前用于浑闹的动作现在很是悲凉:“起爆器呢?”
士兵安静地把接着线的起爆器拿来,爆破连舍命背来的电起爆。
千里拿过来,检查了一下,顺便检查了一下七连。目光到处,平静如水,全无异议,有几个竖起大拇指。
于是千里握住梅生的手,用梅生的手握住T字杆。
千里:“明白啦,不用说。尽力而为,尽命而为,可不就为这些事离他们远远的。”
七连两位主官的手一起下压,拧转。
爆炸的当量远小于之前的轰炸,却远为惊心动魄,因为它炸掉的是双方的生路。谈子为制造的那次爆炸是能量散射,这回却是作用于应力点,整座桥都在震颤,桥梁两端的悬崖出现了大面积的冰雪坍塌,离炸点最近的七连对着坠落的钢筋水泥尽可能缩成一团。它们甚至波及了桥头的美军。
人们等着祠鼐桥彻底坍塌,但爆尘渐散,四五米长的桥面凭空消失,一个主桥墩被爆炸啃掉了一小半,桥在余震中肉眼可见地晃动,摇摇欲坠,但仍然奇迹般地屹立。
七连他们当作掩体的潘兴残骸孤零零地悬在断桥边,那是另一个奇迹。
长久的沉默。然后喇叭的咆哮在两岸回荡着气急败坏:“开火!”
一辆潘兴坦克本能地开火,早就瞄准好的主炮击中了潘兴坦克的残骸,它无法击穿整个车体,也没法把已经殉爆的坦克再摧毁一次。
倒是祠鼐桥发出危险的声音,在冲击中掉落大块的建材。
“Stop!”的喊叫响彻桥头。
最高的呼声当然还是来自于喇叭:“不要开炮!他们需要一台绞肉机!”
一〇七
粗硕的,摊开了足有十几米的点五零弹链被装进可卸弹仓。
体积相当于一台大型吊钟的弹仓被装上M16自行高炮,这家伙足有四个这样的弹仓,以及看得人头皮发麻的四个大口径枪管。
M16开始倒车,这货是只能向后发射的,所以倒车反而是战斗状态。
然后它开始射击,边驶向断桥边射击,四条火链在残骸和桥面上延伸,密集到看着都窒息。第一个冒头的七连战士就被打成了凛风中飘散的血雾。
伴随M16高炮的装甲工程车抬起巨大的推土铲,驶上奔腾着子弹洪流的祠鼐桥。车后随行着步兵,敞舱里堆叠着几乎与车等宽的蜂窝钢板——战地预制件,美军曾用它在塔拉瓦直至硫磺岛的沙滩上铺出包括机场的整个登陆场。
于是M16和工程车以步行速度向断桥靠近,一边用每分钟两千二百发的十二点七毫米弹雨撕扯着潘兴坦克的残骸,那是一种密集得让人发疯的动静,四条粗壮的火龙越来越近地倾泻在焦黑的潘兴坦克上,遇阻后再往各个方向迸射、溅射出匪夷所思的轨迹。
七连的幸存者在坦克后或蹲或卧地挤成一团,但跳弹从来是几无规律可循的,在长时间的密集攒射下总会出现或然率。于是又有人死去。十二点七毫米弹带来的死亡是碎裂,没有完整。
千里:“忍着!别动!忍着!死也忍着!”
死者的血肉溅在他的脸上,千里毫不怀疑七连将在“忍着”中被打成肉泥。
但是M16的轰鸣终于暂停,工程车必须抵近断桥操作,再泼水会崩死下车作业的工兵。而且射手连续这样射击上千发也够受的,他被枪烟熏成了一个黑白相间的活鬼。
七连的幸存者透过履带的缝隙张望,从千里开算,人手一枚的手榴弹抓在手里。没有号令,但他们拉弦或者拉环的动作都是一致的。
在七连齐掷时一直警戒着的M16瞬间射击,他甚至把越过潘兴坦克高抛投出的手榴弹给打爆了一枚,但是飞过来的还有十余枚。
万里投弹,投弹中他看着身边一位战友抬得过高的手臂被弹雨撕裂,没投出的手榴弹落在人群脚下,而那位投手一声不吭地扑在手榴弹上。
闷在人身下的爆炸,与潘兴坦克之后的这次小爆炸同步,是工程车和M16之间十多个参差不齐的爆炸。几个反应快的工兵钻进了工程车底盘下,至于敞舱结构装甲薄弱的M16则避无可避,一次爆炸甚至在它的弹药箱中迸裂。
于是M16继续折磨人的神经——数千发弹药在燃烧中殉爆。
闪避不及的工兵被火山喷射一样的殉爆弹药击倒,运气好的爬回了车上。工程车推着已经完蛋的M16,把它挤出桥面,直坠冰川。它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