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从另一个方向投弹,又一种夸张姿势,蹲下,然后立定跳似的整个蹿起,迫击炮式的高抛弹道,落点是洼地里的无后坐力炮。爆炸。
梅生被拍打肩膀,回头便被千里一拳砸脸上:“给你的指挥。”
他拿过梅生的枪,走向万里,任谁都看得懂他要把人一枪毙了的心。他被拽住了,是梅生。
梅生:“别说他,真别说他。说他就投不中。我们只有这个,我们真的只有这个啦!”
这两人太熟了,以致目光交接就明白了无限。
千里挣开,把万里扳了过来,于是看似神气活现的背影,却有一张哭得已经跑了形的脸。眼泪冻在脸上,成了冰霜,万里脸上纵横着冰霜,他在边哭边投弹。
从茫然到稍见神采,从机械的用人命换取的投弹中苏醒。
千里:“是的,没死。没死就来找你,谁让你是我弟。我来掩护你,本来就该我掩护你。”
他从余从戎身上摘下一枚美制MARK II型手榴弹。
千里:“拿好,拿稳。美国造。战利品。好玩意。边区造不炸都是寻常事,可它好几百铁片把人拌豆腐渣。扔远点,隔三十米它都能把人崩死。延时引信,不到五秒。”
雷公:“太猛!你换一个!”
可千里和万里一人一只手握着那枚手榴弹,于是一声脆响,千里拿开的手上连带着个保险销:“扔出去。要不一起死。”
梅生:“……掩护!三班掩护!”
又一次玩儿命的跃进冲击。又有人倒下。万里投弹,因为耽搁时间有点长,在美军阵地上方炸出了恐怖的空爆:从天而降的杀伤破片下哀嚎盈野。
千里顺手又从余从戎身上掏一个:“四十八瓣。战利品。日本尽出凑合能使的烂货,可我们啥也没有——不打完这一仗还是啥也没有。目标:机枪。”
他在自己枪托上敲开信管,递给万里。万里前冲,投弹,然后被几个战友横拖倒拽回来,为救他的小命又死了人。
爆炸。机枪组逃跑,副射手倒地,但爆炸过后机枪组仍返回来想带走机枪——这份英勇在美国值一枚铜星勋章。
千里又拿出一个,国造长柄:“最烂的烂货。可我们带着它南征北战十二年,新中国和我们的盼头一半靠它炸出来的。所以,最好的东西,最烂的好东西。杀伤力差,只好一扔一大排。它还能绑一捆,碰上硬茬,冲吧。从我开死,新中国万岁!”他毫无疑义地又给拉开了:“还是机枪。”
万里投弹,砸在正被美军拖跑的机枪上,两死一伤。伤的大叫“Help”,救护兵迅速地跑来,吐出嘴里的药瓶(含嘴里因为怕冻上)帮他注射。他没带枪,因此没被射击。
千里顺手又一长柄:“巩式,花名榔头,敲脑袋比爆炸好使。我今天差点被它坑死……”
万里:“我不扔了!我不想你们死!我真不扔了!”
千里:“得扔啊。你的国家吧,睡太久啦,到了醒来想做点正事的时候,就只好付出代价。我们都是该付的代价。扔吧,你在救我们,不是坑我们。扔吧,否则都得死。现在我掩护你,我的命在你手上,你的命在我手上,第七穿插连。”
这枚手榴弹捅给万里,但没拉弦,千里自己也冲了出去,开始那种吸引火力的跃进和射击。
万里看了眼被压得左支右绌的哥哥,投弹。
直接扔到了正在压制千里的小杰登座车之下,爆炸。确实是不怎么样,整辆车被炸得像遇上巨浪的船,可铁皮加土炸药的结构甚至没进一步损伤车体,倒是足以让车上乘员亡魂大冒。
小杰登呼叫车载电台:“呼叫支援!J巡逻队呼叫支援!”
电台里的动静甚至比他还大:“呼叫支援!机场在被中国人围攻!成千上万!”
那边是真切的比这边更激烈的战场的动静,这是小杰登熟悉的,但还有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声音,布雷登拽他,顺着布雷登恐惧的目光,小杰登发现那声音来自下碣隅里周围的山峦,此起彼伏,遥相响应。
小杰登:“我从来没听过。可知道它是什么。”
布雷登:“逃回来的人说过,中国喇叭。”
小杰登:“是撤退!陆战队从不逃离战场,现在我们撤回机场!”
小杰登看了眼己方残存无几的兵力,就这场战斗,痛苦是双方的,他们其实早已饱受煎熬了。他挥手:“撤退!撤回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