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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与狮(14)

作者:兰晓龙

戳心窝子了。万里闭眼抡王八拳:“别挡老子拳路!”

自然没少挨,可平河也就拿手护住个头脸,他甚至没站起来,毫无情绪地安慰:“打到了。痛了。真痛。行了?好吧?”

余从戎忽然现身:“小万里,俺在这!”

万里睁眼,对着近在咫尺的余从戎就来了个满脸花。于是平河脸色不太好看了,往起站,站至半途把万里一把推出:“亲墙。”

万里就亲墙,恨不得在车壁上贴成个“出”字,满眼金星地把自己撕下来。平河一只手提着半拉裤子,他就没系裤带;余从戎捂着鼻子笑得打跌。

余从戎:“再认个人头。平河,拿重机当轻机使的主。人和枪都是我在淮海收的,这也叫生死交——你打他他乐,你打我他急。”

平河:“不急。裤子都被你打掉了,行了,好吧?”

能端着通用机枪跑全场的绝不是小个子,满脸息事宁人下是这时代中国人少见的虬结肌肉,万里有点憷:“有本事你……”

余从戎继续挑衅:“两只手?”

可也是,平河全程一只手,万里噎了一气,还要脸就冲吧:“你们一帮天灾人祸的玩意!”

一只平伸的巴掌顶在胸膛上,把他整个冲势都止住了,不是平河,是千里。

梅生做作地咆哮——其实没怒,老兵都不是乖宝宝:“这是哪?我跑错车厢了?”

满车厢喊:“第七穿插连!”

梅生也喊:“这不是七连!”

千里连做作都没有,笑吟吟地说:“解释。指导员要解释。”

万里大喘气:“我我……我打死他们!”

雷公:“我教新兵。”

余从戎:“我捣乱。”

平河:“我的错。”

千里:“平河说。”

平河:“雷排长,余班长,给伍新兵介绍七连。雷排长说,欢迎啥的,七连不见面说,战场上说。先长点你没有的见识,再看看鬼知道你有没有的胆识……”

千里:“太对啦。”

万里:“他扁嘴咂舌老酸萝卜似的!”

雷公扁嘴咂舌摇头叹气,确实是一股子能把人促狭死的不好看。

平河:“伍新兵说一张老嘴一泡口水,就剩嘚啵的老不死……余班长不干了。”

连还想维护着点新兵的梅生也不好说啥了。

万里:“我还问我大哥怎么死的,他们说没我事!”

气氛一时很微妙。万里要懂点世故,就明白他触到了某个敏感点。

千里:“军装有吗?入连仪式。”

梅生:“现在?”

千里:“入连仪式。”

二五

在意传承亦在意效率,仅仅是在车厢里清出一小块,用弹药箱叠成了小平台,平台上放了一支战痕累累的三八枪、一柄长柄手榴弹、一个红布剪的小五星(别的标识物都上交了)。

换上了军装的万里眼热着那支步枪,身后是部分战斗骨干的一个横列。军装能让人板正的定律放这儿不合用,他已经七扭八歪了太多年。

千里:“伍百里同志是怎么牺牲的?告诉他!”

从梅生到余从戎全都愣住,入伍仪式中没有这出,但这时说出的话就是仪式。平河默默地想往前站一步,被余从戎悄悄拽住。

梅生试图打断:“伍连长?”

千里:“他叫伍万里,我叫伍千里。千里没法跟万里复述百里的功绩。哭会分神。余从戎!”

“复述”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余从戎出列,这是场持械进行的仪式,所以他行的是扶枪礼,除了队首的梅生和不在队列的千里,所有人都行的扶枪礼。

余从戎语调庄严,态度尊崇,因为他确实在复述:“第七穿插连,第六任连长伍百里,于淮海以寡势兵力,主动破击重敌。身被十弹,沥血而战,连克敌坚堡群。”万里蒙着,而人们听着,行文公事,可他们都是经历者。

七连的仪式上是连长和指导员交替问话的,所以现在是梅生问:“他倒下后我们做了什么?”

余从戎:“他帮我们找出了攻击方向。那一仗七连折损三成,可击溃收编逾我六倍之敌。大部队到来时,宣称能挡我军一年的碉堡群就挡了我连一个昼夜。”

伍千里:“我们为什么总这么大伤亡?”

余从戎:“因为我们是第七穿插连。我军前沿是我连后方,敌军后方才是我连前沿。穿插迂回,分进合击,七连的大伤亡换来我军的小伤亡,还有,这是胜利,这就是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