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知拂袖而去,老叶和老翟都有点儿尴尬。霍局解嘲地笑笑,说,我们局里就是这风气,打是亲骂是爱。
杨漫晚上上完了课,从夜校出来。吴嘉追上来,还给她了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杨漫说,下次再给你捎一本《月亮与六便士》。但吴嘉想要另一本儿,他拿着一本D.H.劳伦斯的书,是杨漫翻译的,说想对照原版一起读。杨漫有些意外,接过书翻看着说,哟,哪儿找到的?早绝版了。吴嘉说,您翻译得真好。杨漫说,别拍马屁了。她突然看见了陆行知站在路边,“哎”了一声。吴嘉认出了陆行知,突然有些不自然,像见到了情敌。他跟杨漫说,杨老师我先走了,然而走了两步又站住说,杨老师,你们真是好父母。
杨漫莫名其妙地看着吴嘉走远,然后走过去问陆行知,找我吗?陆行知说,陪我喝一杯吧。听了这话,杨漫没再多问,他们去了一家小饭馆,要了两碟小菜,一瓶白酒。
杨漫看着陆行知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面红耳赤。她看酒瓶里的酒已经下去了一半,伸手把酒瓶拿到自己跟前说,差不多了。陆行知眼神都迷离了,口齿不清地说,再来一杯吧。杨漫柔声说,不喝了,啊,这几天安宁挺好的,你别急。
陆行知“嗯嗯”着低下头,闭上眼睛,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杨漫望着这个三十七岁的男人,疲劳憔悴,头上的短发星星点点,已经白了许多。
两天后,陆行知和卫峥嵘又在高架桥下的停车场见了面,陆行知给他看了一份文件,文件抬头上有“保密”字样,还盖了红章,是调查曲振祥的秘密专案组发过来的,因为郭胜利的事儿,他们还是妥协了。陆行知说,咱们只能看,不能有动作。
卫峥嵘把文件浏览一遍,说,4月29号晚上,跟曲振祥说的一样啊,他在叠翠酒店活动。他接待的这几个人名怎么抹掉了?陆行知说,秘密调查,保密级别高。就这都是我大发了一通火,老霍厚着脸皮要,他们才给的。卫峥嵘顿了顿,呼了口气,劝陆行知说,别那么大的火儿,听听我这个过来人的吧,我那时候是发火专业户,炮仗一样,一点就炸,这对破案没什么好处。你看,我现在是向当年的你学习,你可别变成当年我那样。陆行知点点头。卫峥嵘又问,曲振祥那个12点以后的人证问了吗?陆行知笑笑说,问是问了,你猜会怎么说?卫峥嵘当然想得到。
陆行知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片刻,脸色顿时就变了。挂了电话,他咬着牙,目光有些吓人,突然把手机从车窗砸了出去。卫峥嵘猜测着问,曲振祥跑了?陆行知摇了摇头。卫峥嵘望着陆行知,更加不祥的预感渐渐漫上来。
长江大桥上车来车往,陆行知和卫峥嵘沿着桥边台阶,向大桥下的江岸走去。远远的,就看见桥墩旁边围着不少人,有警察,有法医,忙忙碌碌。他们走近了警戒线,一个负责外围的年轻警察认识陆行知但不认识卫峥嵘,伸手欲拦,陆行知说,自己人。
老朱先看见了他们,快步走上来,喊道,老卫!真是你呀。卫峥嵘笑着跟他搂了搂肩膀,又拍拍后背。老朱说,你真是警察的命,多年不见,一见就是命案现场。
陆行知一路走到桥墩边上,法医老吕正蹲在一具尸体前勘验。老朱喊,老吕,看谁来了!老吕回头看见了卫峥嵘,眉毛抬了抬。他们互相一点头,老吕便继续工作。
被杀的是个年轻女孩,长发如藻,侧躺在桥墩旁边的鹅卵石滩上,扑上岸边的江水一下一下冲刷着她的身体。卫峥嵘看了几眼,说,死者好像遭到了殴打,凶手也没特意摆置尸体,手法不太一样吧,是他吗?
陆行知说,是。他定定地看着江边的女孩,目光像穿过隧道,看到了时光倒流如梭。老吕站起身来,本来他挡住的地方——女孩的胸前,放着一个草莓娃娃。
第六章 女图书馆员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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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图书馆的书库阔大幽深,一排排书架巨碑般林立着。
日光灯下,一个女孩推着运书的小车在书架间穿行。她白皙清秀,戴眼镜,腰里别着Walkman,一边听歌,一边将小车上的书按位置插回书架。耳机里传出来的音乐鼓点强劲,她跟着哼哼,“人潮人海中……”
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爱惜地拂去书脊上的灰尘,打开翻了翻。她翻开封底,取出纸质借书卡查看,这本书还没人借过。确认完,她又把书小心地插回书架。与她文静的外貌不大相称,这是一本福赛斯的谍战小说《豺狼的日子》,描述了一次对法国总统的几乎完美的刺杀行动。她爱看侦探小说,福尔摩斯、阿加莎、钱德勒、奎因、江户川乱步,中国的《霍桑探案集》,都看,后来她又发现间谍小说同样惊险刺激,福赛斯、勒卡雷、弗莱明等。只是这个爱好,她羞于跟别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