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此放弃的东西太多了。”
亮君离开的背影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曾经的我被他束缚,同时也被他庇护。我放弃了这一切,来到孤绝的海岛上,放眼望去便是无边无际的荒海。在这里,我终于得到了独立生活的自由。烈烈的海风从四面八方吹乱我的头发,拍打着我的脸颊。
“仅仅是长大,就无法让你自由自在地吃冰激凌啦。”
梨花神色微妙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转向阿文:
“大叔呢?大叔也是愿意在晚饭时吃冰激凌的人吗?”
“是啊。”阿文放下刚要递到嘴边的威士忌酒杯,“小时候是不能吃的,现在会吃。”
“为什么小时候不能吃?”
“因为妈妈的育儿书上写着,这样是不对的。”
我想起网上曝光的阿文的家庭。他的父亲开公司,母亲热心于教育,他还有一个优秀的哥哥。从文字信息来看,这是一户平凡的小康家庭,但想起十九岁时的阿文强迫症般地遵循着正确的生活方式,我的胸口就仿佛堵了一块冰凉的东西。
“育儿书是什么?”
“教父母正确教育小孩长大的规则之书。”
“那为什么现在又吃了?”
“因为我把规则扔了。”
阿文淡淡地回答。原来十五年前,阿文扔掉了规则,扔掉了他本可以安稳度过一生的未来。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呢?阿文已经舍弃了一切,困扰他的性癖问题却仍旧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更纱很奇怪,大叔也很奇怪呢。”
“是吗?”
“我叫你‘大叔’,你也不生气。”
“你今年多大?”
“八岁。”
“我八岁的时候,看三十四岁的男人也是大叔啊。”
“但亮君就不喜欢。是吧,更纱?”
“亮君还勉强算是二十几岁,所以会觉得别扭吧。”
“没什么区别嘛。”梨花毫不留情地判定,“唉,算了。我看大叔也挺可怜的,以后也叫你‘文君’吧。”
“谢谢你可怜我哦。”
“嗯,不客气。文君,手机拿来,我要看动画片。”
在这段错乱的对话末尾,阿文将手机递给了梨花。梨花打开刚才没看完的动画片,看了不到五分钟便打起瞌睡。
我拿来毛巾被,给睡着的梨花盖上,摸了摸她的头发。屋里开着空调,可她的皮肤汗津津的,透着水汽。
“小孩子入睡真快。”
“你以前也是。”
阿文轻轻抽走梨花捏在手里的棒冰棍。
“阿文真温柔啊,以前和现在都是。”
他听了我的话,用一种看奇妙生物的眼神望着我。
“别人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我倒是经常得到相反的评价。”
“但有人拜托你帮忙,你总是无法拒绝。”
“其实我每次都想拒绝的。”
“是吗?”
“是啊。但我还是害怕一个人。”
竟是如此坦诚的回答。一个人过活轻松许多,但还是害怕一个人。神为何要将我们造成这样的生灵呢?
早饭准备好了,梨花却迟迟不从被窝里出来。暑假里睡懒觉再正常不过,所以我没有打搅她。我小声告诉她自己要去上班,她迷迷糊糊伸过来的手却很热,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也让人放心不下。
“梨花,你是不是觉得难受?”
“……嗯,晕晕的。”
我急忙跑到便利店,买来体温计和清凉贴。梨花的体温接近三十八摄氏度,于是我给店里打电话请了假。
午后我又量了一次,温度不减反增。是感冒了吗?可千万别是其他的病。我搜索着附近有没有内科门诊,听见隔壁开窗的声音,走上阳台,只见阿文拿着一杯冰咖啡靠在栏杆上。
“早,阿文。这儿附近有好的内科门诊吗?”
“超市后面有一个,但我不知道好不好。你不舒服吗?”
“梨花发烧了,可能是感冒。也许是因为我让她吃了两个冰激凌?”
“小孩生病的话,最好去看儿科吧?”
“对哦。嗯,我查查。”
“去的时候叫上我。”
我谢过他,又钻回屋里。查来查去,附近只有一站地外的一家综合医院有儿科。我给梨花换好了衣服,但她浑身软绵绵的,只能让人抱去医院。我按下阿文房间的门铃,他立刻走出来,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锁上门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