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但这比什么都强。
反正就算是和别人在一起,我也始终是一个人。
我的心里有一个非常顽固的地方,一个无论时光如何变迁,都不会变得成熟的地方。正是这个部分伤到了亮君。如此想来,手腕上新添的瘀青和发痛的后脑勺,我似乎都能接受了,就当是对我的正当惩罚吧。
“对不起啊。我对你,也很过分呢。”
亮君听我这么说,神色变了。他凝视我的双眼里不再有感情,只是呆望着我,宛如一个受伤的小孩子。
他转过身,慢慢走下公寓大门前的那段台阶。
他低垂着头,小幅度地左右摇晃着,但一次也没有回头。
回到家,我用洗手间的镜子检查后脑勺。没有破,但肿了一大块,轻轻一按就火辣辣地疼。稍微用力按了按,更疼了。为什么要确认伤处的痛感呢?这大概和揭疮疤的欲望类似吧。
脱掉衣服,我的身体映在镜子中。旧伤之上又添新伤,真是悲惨,不过很快就会消退吧。被一个男人用力在门上撞了那么多次,竟然没有骨折,我也是够皮实的了。这样一想,我莫名有了些安全感。
但淋浴过后,浑身灼热,疼痛从身体的四面八方涌来。我打开空调,像一只柔弱的动物似的将自己卷进被子里。屋里还没有窗帘,夕照很强烈,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刺眼的光。听到隔壁阳台上传来声音,我不由自主地下了床。
打开窗,空气里飘来一阵温柔的香气。是阿文在晾衣服。我把脸从窗口伸出去,闭上眼尽情地嗅那香气,用它代替麻药。
“你这样很吓人啊。”
耳边忽然传来声音,吓得我睁开眼,阿文正从阳台的一角偷偷看我。饶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我,也不好意思了。
“闻什么呢?”
“闻你家洗好的衣服的味道。”
“很难闻?”
我摇头。脑袋又丝丝拉拉地痛起来。
“很好闻,让我很放心。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哪怕跟我打个招呼也好。”
“告诉你我要闻了?”
“总比默默地闻要好一些。”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闻了。”
我打开窗,赤脚走到阳台上。阿文看到了我的脚。
“怎么光着脚?”
“下班回来想去买拖鞋来着,但遇上点事。”
“刚才楼下好像很热闹,连警车都来了。”
“你看见了?”
“嗯,在这里看的。”
阿文抓着扶手,往楼下看。
“你也很爱偷看人家嘛。”
“我只是从自己房间的阳台往外看看。”他略意外地回答。
“没有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
我在墙的另一边,身体撑在栏杆上和阿文讲话。夕阳炫目得很,隔壁阳台上的阿文也眯着眼。此刻他没戴眼镜。偶尔一阵风吹过,将他的刘海轻轻吹起,露出光滑的侧脸。我踩在地上的脚心隐隐感到暖意。
“啊——心情真好。”
他见我笑嘻嘻的,似乎颇感意外。
“警官都来了,还这样逞能。”
“是啊,没想到我还挺结实的。”
“这不是想没想到的事。”
我尴尬地笑笑,下巴放在攥着栏杆的手上。
“你身上又青了一块。”
“他抓得有点紧。”
“其他地方呢?”
“他揪着我的头发,往玻璃门上撞来着。”
见阿文绷紧了脸,我忙补充说自己没事,碰巧有住在这里的人路过,帮忙报了警。逃离那个密室般的家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已经逃走了,为什么又要把人带过来?”
他脸上的表情是我少见的气愤。
“我没带他过来啦,是他自己在这里等着的。”
“他是怎么知道这儿的?就算是被发现的,也太快了吧?”
“他好像跟踪了你,刚才还问我是不是和你住在一起来着。”
阿文不悦地望着明亮的黄昏街景。
“如果他再来,我就从这里搬走。”
“为什么?”
阿文看着我。尽管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但我来到这里,多半伤害到了他。如果我们之前的案件再被抖搂出来……
正在此时,阿文的房间传来微弱的门铃声。他回望了一眼屋里,然后又将目光移到我身上,似乎欲言又止,只说了句“回聊”便进了房间。我也回到屋里,把耳朵贴在和阿文共用的那堵墙上。隐约能听到女人的声音,一定是谷女士吧。我靠墙坐着,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