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坐在我面前，抱着双腿凝视着我。长长的刘海之间，一双眼睛犹如两个漆黑的洞口在窥探着。我吃惊地发现，那双眼睛和十五年前一样，依然如空荡荡的洞穴一般。阿文已经不再恋童，已经有了成年女人做女朋友。他早该不孤独了，却为什么还和以前一样，有空虚到令人畏惧的眼神呢？
“……阿文？”
我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和我的呼喊重叠在一起，“啪嗒”“啪嗒”。就像水龙头的水，间隔相同的时间便会出现，很是扰人心神。只要我不出来，亮君就不会回去，那令人不悦的声音就会一直持续。
“我必须回去。”
阿文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得回去，把许多事处理完。”
我得回家，把乱成一团的绳结一个个解开，或者干脆将它们斩断。虽然我和亮君都会受伤，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不要紧吗？”
“嗯，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阿文点点头，看样子是理解了我的话，目光不再空虚。我活动身子，站了起来，对他说了句谢谢。他递给我一张对折的一万日元的钞票。对哦，我身无分文便夺门而出。我本想拒绝他的好意，却又改变心意接了过来。
“谢谢，我一定会还回来的。”
这是还会和阿文再见的约定。
我打开门锁，外面传来一声意外的响动，有人坐在门口。我等他站起来，才将门打开。亮君一脸憔悴地站在我面前，眼白因充血而变得浑浊。
“……更纱。”
我默默地从亮君身旁走过，沿着台阶走下去。亮君跟在我身后。已经接近午夜了，我们朝车站的方向移动。
“更纱，我叫辆车吧。”
“还有电车呢。”
“你这副模样没法坐电车吧。”
我转过身，和亮君四目相对，就是为了告诉他：把我弄成这副模样的人是你。他撇着嘴，向我道歉，目光游移。
“我绝不再那样了。”
他之前也这样说过。那次空气中人造的葡萄香气在我脑海中复苏。这是赝品，和爱情极其相似，却不是爱情。亮君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填补他的空虚。而今晚发生的事让我明白，我和他其实半斤八两。
“亮君，我只有一个请求。”
“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太累了。回去以后，我想马上一个人睡。”
“没问题。你好好休息，我睡沙发。
“没有别的了吗？还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吧。”他讨好地问。
“明天我想去上班。”
“那就去啊。当然可以去了。”
这些想当然的事情，在我们之间已经不是理所应当的了。
“不过，你这样能接待客人吗？”
“可以的。”
“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你还是不让我去？”
“我只是担心你。”亮君不再说话。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朝车站走去。在站台和车上，我都受到了万众瞩目的待遇。亮君很过意不去，我却若无其事。
“家内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我一进更衣室，平光就瞪圆了眼睛。一个晚上过去，我的样子比昨晚更加可怕。整张脸红肿着，左眼皮也肿得抬不起来。最夸张的是裂开的嘴角，晕开一团紫黑，怎么看都是被人打了。其他店里的人看我的目光也怯生生的。
“啊——真过分啊。被搞得这么夸张！”
只有安西笑着为我解围，让我舒了口气。
走进大堂，店长见了我也惊讶万分。他朝我招招手，让我去员工室一趟。我想他八成是想劝我回家，于是低着头坐在他面前。
“唔，打听这个可能会侵犯到你的个人隐私，不，说不定还有性骚扰的嫌疑。但我们毕竟是服务行业，作为店长，我还是要过问一下。”
“这样来上班果然还是不行吧？如果不能在大堂，我也可以去厨房干活。”
“哦，嗯，你说得对，那你就和平光交换着在厨房干吧。不过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个，嗯，之前就想问你——”
“嗯。”我坐正了身子，告诉自己，无论他说我什么都不要惊慌。
“我们一直在招募正式员工呢。”
“……啊？”
“工资不是很高，但和打工不同，正式员工有保险，家内小姐在这里干了很长时间，工作态度也很好，我有信心向总公司推荐你。”店长小声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