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朗贝尔又说,“但一场球只进行一个半钟头。”
阿赫兰的亡人纪念碑坐落在惟一能看到大海的地方,那是个沿着悬崖散步的去处,距俯临海港的悬崖不远。第二天,朗贝尔首先前来赴约,他专心地读着战死沙场的亡人的名单。片刻之后,两个男人走过来,漠不关心地看了看他,然后走到散步的地方,靠在护栏上,瞧那神气仿佛在出神地观看空荡荡冷清清的码头。这两人的高矮一模一样,都穿了蓝长裤和短袖的海军蓝棉毛衫。记者稍走远几步,然后坐在长凳上,这样才能不慌不忙地观察那两个人。他发现他们肯定到不了二十岁。这时,他瞧见冈萨雷斯正一边抱歉一边朝他走过来。
“那就是我们的朋友。”他说,随即把记者引到那两个年轻人身边,介绍他们的名字,一个叫马塞尔,一个叫路易。从正面看,他俩非常相像,朗贝尔认为他们是兄弟。
“好了,”冈萨雷斯说,“现在大家都认识了。我们把那桩事情作些安排。”
马塞尔或路易说他们的值勤日两天以后开始,要持续一个礼拜,必须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日子。守西城门的一共有四个人,另外那两个是职业军人。当然不能把他们牵扯进这件事,他们不可靠,再说那也会增加费用。不过,有些晚上,这两个同事要去他们熟悉的一家酒吧的后店堂玩几个钟头。因此,马塞尔或路易建议朗贝尔先住在他们家,就在城门附近,在那里等候别人去找他。那样,出城会非常容易。然而必须抓紧时间,因为最近大家都在谈论准备在城外设立双岗哨的事。
朗贝尔表示同意,并把他最后的烟卷请他们吸了几支。还没有开口说话的那一位便问冈萨雷斯,费用问题是否已经谈妥,他们是否可以提前支取一些。
“不行,”冈萨雷斯说,“没有必要,这是朋友。费用问题在出发时解决。”
他们决定再约会一次。冈萨雷斯提议两天后去一家西班牙饭店吃午饭。从那里可以径直去哨兵的家。他对朗贝尔说:
“第一天晚上我跟你做伴。”
翌日,朗贝尔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时,在旅馆楼梯上遇见了塔鲁。
“我还要去和里厄碰头,”塔鲁对朗贝尔说,“您想不想一道去?”
朗贝尔迟疑一会儿说道:
“我从来没有把握是否打扰了他。”
“我认为您没有打扰他,他经常谈到您。”
记者思忖着说:
“听我说,晚饭后你们如果有一点儿空闲时间,晚点儿不要紧,请你们俩来旅馆的酒吧一趟。”
“这取决于他,也取决于鼠疫。”塔鲁说。
不过,晚上十一点,里厄和塔鲁还是走进了那间又小又窄的酒吧。三十来个人肘碰肘地挤在那里高谈阔论。刚从疫城的静默中来到这里的他俩感到有点晕头转向。看见这里还在卖烧酒,他们便明白了这种拥挤吵嚷的缘由。朗贝尔在长柜台的一头从他坐着的高凳上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分别坐在朗贝尔的两边,塔鲁平静地推开一个大声嚷嚷的邻座。
“您不害怕烧酒吧?”
“不,”塔鲁说,“恰恰相反。”
里厄用鼻子嗅着他酒杯里的苦药味。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根本不可能谈话,朗贝尔却仿佛格外专心地在喝酒。大夫还不能判断他是否醉了。他们待的狭窄去处还有两张桌子,一个海军军官占了其中的一张,他左右胳膊分别挽着一个女人,正在向一个满脸通红的胖子讲述埃及发生的一次斑疹伤寒瘟疫:“营地,”他说,“给那些土著建了些营地,病人有帐篷,周围有一道防疫封锁线,哪个家庭企图偷偷送来偏方土药,哨兵就朝它开枪。很严酷,但那是正确的。”另外一张桌子周围坐着几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他们的谈话令人费解,而且湮没在搁得高高的电唱机放送的英语歌曲《圣詹姆斯诊疗所》的节拍里了。
“您还满意吧?”里厄提高声音问道。
“快了,”朗贝尔说,“也许就在这个礼拜。”
“真遗憾。”塔鲁叫着说。
“为什么?”
塔鲁看看里厄。
“噢!”里厄说,“塔鲁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您留在这里也许对我们有用。但我呢,我非常理解您离开的愿望。”
塔鲁请他们再喝一杯。朗贝尔从自己坐的高凳上下来,第一次正面注视着他。
“我在哪方面可能对你们有用?”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