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心里一惊。他转过身,见顾红坐在床沿上,望着被风吹动的窗帘布。雨水潲进来。霓虹灯映在她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绿。
“还有烟吗?”她问。
老金把伞放回桌上,摸摸兜,掏出烟。最后一支。他走过去递给她,帮她点上。只吸了一口她就咳起来。她把烟捏在手上,说:“娜娜刚来日本那段时间,有一天她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来看她,那是她头一回主动跟我联系,我高兴坏了,撂下手里的事第二天就赶来了,她说,”顾红望着老金,“只要咱俩愿意复合,她就回国。”
老金接过她手里的烟走到窗边。他的心在乱跳,不受控制。
“我告诉她,”顾红继续说,“你要是觉着一个人太孤单了,妈妈也可以过来陪你。她就冲我笑起来,说不需要,用不着……我忘不了她那个笑。这孩子是要记恨我一辈子吗?”她蜷起膝盖,抬头看着老金,“你说,她会不会是为了让咱俩能再见一面,才故意躲起来?”她是试探他的。
老金没反应过来。
“我越想越觉得是。”她盯着老金的眼睛,他要是撒谎,她能看出来。
老金顺她的意思想了一下,脑子顿时有些乱:“你说的有道理……你想,这也不到交学费的时候啊。”
听他这么说,顾红振奋起来,两人开始瞎分析,越琢磨越觉得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
“我得抽根烟。”老金说完,停一下,又说,“要不还是出去吃点东西吧。”
顾红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情绪明显好多了,她看得出来,这件事老金是真的毫不知情,女儿没有丢,她放心了。
“走了一天,脚太疼了,叫东西吃吧。”她拧开床头灯,拿起电话,“你想吃什么,烤肉?你还是喜欢吃烤肉对吧?”
就是这一下,老金产生了错觉。他想起那年夏天他带她去跳舞,在群艺馆的破舞厅他们跳了大半宿,最后她瘫在他身上。他记得他们一冲动就跑到礁石后头做爱。她的胸不大,还出了汗。他记得她当时红扑扑的脸蛋和那些胆大妄为的动作,他记得自己当时的欣喜和充实。那种感觉很难忘掉。到了秋天,他说想结婚,她特别高兴。这些事,感觉就发生在昨天。
“你还没说他为什么没来?”话一出口老金就想抽自己,他问的是杜阳。果然,听他这么一问,顾红全身又僵硬了。
“我瞒着他来的。”她垂下头。
“走吧,还是出去吃。”老金想岔开话题,不聊这个。
顾红没动。“他还是想生……”她抬起头,看着他,“你说,他是不是心里根本没我?”她的声音变得很怪,“我都多大了?我说不行咱们就领养一个,他说不,孩子必须得是自己的,还说我要能生两个一个跟他姓一个跟我姓,他说我要是打定主意不肯生,他就去找别人……这是人话吗?”
“那让他找啊!”老金气鼓鼓地说,其实有点兴奋。
音乐停了。气氛一下显得挺别扭。老金在窗口转了两圈,突然一屁股坐在床上,一把攥住顾红的脚。她吓了一跳。他什么也不说,开始给她揉脚。
“老金?”
他酒劲上了头,一家伙扑上去,开始揉她胸。
“你混蛋你!”
没等老金反应,烟灰缸就飞过来了。这一下真干得不轻,血直接淌下来,流到他眼睛里。他并不觉得疼,可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做什么,最后他终于清醒了,大步朝房门走去。
“老金,你快仰着头……”她抽出纸巾,在背后喊他。
他没回头,也没停下,这个房间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半个小时后她突然来他房间,没敲门就直接闯进来,身上裹着浴巾,头发都还湿着。老金瞟了她一眼。他已经没什么想法了。他能感觉到她正朝自己走过来,突然就火了,拔高声音说:“咱俩扯平了!”
他听见她在哭,更气不打一处来,一转身,这才看清她的脸是煞白的。
他意识到,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4
岛津旋转着矿泉水瓶,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在等死者的父母。
这个案子本来不归他管,警视厅几乎人人都有耳闻,他讨厌中国人,被强行指派说明上司并不很尊重他。年轻时,岛津曾疯狂爱上一个哈尔滨姑娘,为她跑到中国生活了两年。分手时心被伤透,可汉语学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