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更担心,”杨炼说,“如果浮冰越来越小,它会承受不了鲸鱼的重量。现在来看,浮冰的移动已经偏离洋流方向很久了。”
庄列松看着远处一大块高出海平面数米的冰山说:“如果我是渡边船长,发现浮冰断裂,一定会沿洋流方向进行搜索。没错,我知道,我们已经偏离了洋流……”
“怕了?”
“当然怕,”庄列松笑了,“但怕没有用。”
“我在想,”杨炼说,“我们是不是可以点燃鲸油,烧鲸鱼皮。”
“造狼烟?”
“对。”
“是个好主意!”庄列松显得很兴奋,“不过,别把希望寄托在救援上,这里可是北极。也不能坐以待毙,虽然我们现在有食物,有燃料,但这些不足以撑过整个冬天。看到远处那片雾了吗?”他指着西南方向海天之间一小片灰色地带说:“我感觉那是个岛。”
杨炼朝那里看去,雾气中确实有些昏暗的东西,但很难确定它是个小岛还是海市蜃楼。
“本来呢,我们应该再多观察个一两天,等雾完全散开。”庄列松说,“可问题是,那不是浮冰正在移动的方向,如果不尽早下定决心,我们很可能会错过它。”
“下什么决心?”
“划船,过去看看。”
“这不可能!”杨炼拼命摇头,他被这个提议吓坏了,“这片海域根本没有岛屿或陆地,最近的陆地是弗兰格尔岛……”
“不能只相信海图,要相信眼睛和直觉。”
他们在原地等待了两个小时,那团雾一直没有散开。
第二天上午,庄列松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浮冰边上去观察。那团雾相对浮冰发生了明显的位移,但它还在。方位变化,说明浮冰在缓慢向南漂移的同时,自身也在顺时针转动,那团雾的位置其实没变。一团海雾连续两天出现在同一个位置,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雾的后面,有个岛。
早饭后,抽完最后一支雪茄,庄列松做出决定,要划救生筏去一探究竟。
杨炼坚决反对:“我宁可死在冰上。”
“什么死不死的,相信我,”庄列松信心十足地说,“走不了多久就能看清那后面有什么,如果那是个岛我们就获救了,而一旦确定它不是个岛,我们立刻回来,怎么样?”
“不。至少有十海里,只会更远,就凭我们,划船要多久?五个小时,十个小时?要是中途风向改变,或者天气突然变坏呢?我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杨炼盯着海面。浪涛翻滚而来,铿锵顿挫地拍打着冰坂,加上庄列松突如其来的坚定态度,更让他感到压迫和威胁。
“这样的话,我可以自己去。”庄列松冷静地说,“你放心,我只带水和吃的,你在原地留守。如果那不是个岛,我会在天黑前返回,如果它是,我就设法登陆,然后尽量在三天内返回……”
“为什么不多等两天?风会把雾吹开……”
“就这么定了。”
一个小时后,海上风浪变小了一些,庄列松准备动身。他给充气阀充好气,又在破损的地方多粘了几层胶带,然后和杨炼一起把它抬到岸边,把水和食物装上船。杨炼交给他一支手电筒。天气晴朗的晚上,手电筒的光可以传到很远。庄列松套上橘红色救生衣,上船,下水。杨炼站在岸边,目送他远去。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荒凉、紧绷,没有一丝缓和或宽慰的迹象。在划出去两三百米之后,庄列松最后一次回头,朝杨炼挥挥手,接着就转过身去,奋力划桨。
杨炼孤零零地站在岸边,直到海面上再看不到救生筏的影子。
不久之后,他飞奔回营地,把收集起来的垃圾扔进铁皮桶,浇上最后剩的半壶酒精,点燃。浓烈的黑烟直冲天际。接着,他又从鲸鱼身上割下鱼皮,切成细长条,一块一块添加到火焰里,确保火和黑烟始终不断。
傍晚时分,他往铁桶里加了两勺鲸油,离开了营地。
站在庄列松出发的地方,他拧亮手电筒,调整到频闪状态。他彻夜守在那里。
第二天早上,海面起了大雾。
杨炼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继续等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他一路小跑回到帐篷。现在,再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只能听天由命。他钻进睡袋,闭上眼睛,期待奇迹降临。很快他就睡着了,还做了梦。他希望自己梦到庄列松登岛,带着大船返回,但真正梦到的却是一只动物钻进帐篷,撕开睡袋,啃掉了他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