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食物可以吃鲸鱼肉,可没有燃料,他们就再也无法吃到加热的食物,没有热水,没有茶和咖啡,帐篷里会和外面一样冷,意志会先于身体垮掉。一旦酒精用完,他们就只能靠体温去对抗北极的严寒。
“它还在吗?”庄列松问。
“谁?”
庄列松翻身起来,飞快穿戴整齐,走出帐篷。鲸鱼巨大的身躯已经冻得十分坚硬,他拿出刀,试了几下。
“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在干什么?”杨炼走到他身后。
“取鲸油。”
“我怎么早没想到!”杨炼振奋起来,“要是有把小斧头就好了。”
这话提醒了庄列松,他朝鲸鱼尾部走去。他想爬上去,可是积雪覆盖了鲸鱼,在积雪和鲸鱼的皮肤之间有一层厚厚的冰。他跑回帐篷,找出之前收好的绳索,切下两段,绑在雪地靴上,再借助求生刀做冰镐,他终于爬上鲸背。接着,他花了差不多半小时才把被冻在鲸背上的矛钩弄出来。他拎起它,让它顺鲸背滑下去。矛钩砸在冰面上。
“你休息一下,让我来!”杨炼拎起矛钩。
捕鲸矛钩十分锐利,像放大了几百倍的鱼钩,但这鱼钩足有三十公斤沉,想抡起来当斧子使,一个人很难办到。庄列松紧了紧手套,也过来帮忙。他们四只手攥住矛钩,算好节奏,一齐用力劈向鲸鱼,很快就都大汗淋漓。他们没有停下休息,而是一鼓作气,终于在鲸鱼腹部砍开一道约六十厘米长、二十五厘米深的切口,厚厚的脂肪层露了出来。
庄列松割下一大块鲸脂,放进小桶,立刻拎回帐篷。杨炼没有停下,继续用那把求生刀收集鲸脂。在切口重新被冻结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收集。
鲸脂在变成可用燃料之前需要先加热融化,这需要消耗不少酒精。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庄列松才成功融化第一块鲸脂,他把金黄色的鲸油小心收集在空矿泉水瓶里,然后倒一点在铝制饭盒的盖子上,尝试点燃。他切下一小段棕绳作为灯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继续尝试,直到帐篷里充满动物油脂的恶臭,酒精炉也被弄得脏乎乎的。杨炼拎着一大袋冻鲸脂回到帐篷时,他差不多要绝望了:“不行,根本点不着。”
杨炼拉上帐篷拉链,在他面前坐下说:“你知道油灯是需要灯芯的吧?”
“我用的是棕绳。找根棉线试试。”
他们一口气尝试了鞋带,纯棉T恤上切下的一块布条,急救包里的一小卷纱布和从杨炼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一整张纸捻成的纸卷……最后,他们吃惊地发现,最理想的鲸油灯芯竟然是庄列松的古巴雪茄。鲸油终于点燃,他们振奋不已。
还需要做些改进,鲸油灯烟气很大,燃烧产生的气味相当难闻,雪茄灯的火焰也不算太大,但他们总算有了最重要的燃料,而且取之不尽。他们可以用鲸油灯融化更多鲸鱼脂肪,不必再继续浪费宝贵的酒精。就像一场战役决定生死的关键转折,火光,使他们重新振作起来。他们在鲸油灯上加热了最后一个罐头,分而食之,以示庆祝。之后他们连续工作,把能用来存放鲸油的空瓶子全都装满。到了第二天中午,他们发现,不能继续在帐篷里熬制鲸油,这项工作不但把帐篷弄得一股怪味,也在慢慢融化帐篷下的冰面。当冰面被融化形成一摊积水之后,他们就不得不拆掉帐篷,换个地方重新扎营。
“把帐篷支在鲸鱼身边怎么样?”杨炼建议。
鲸鱼巨大身躯形成的天然屏障可以阻挡海面上的狂风,但庄列松提出他的担心,如果哪天晚上冰层意外开裂,沉重的鲸鱼会首先掉进水里,他们就会面临灭顶之灾。他选择的扎营地点,始终和鲸鱼保持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不久,他们又把鲸油灯移到帐篷外,将一只铁皮桶改造成炉灶。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源源不断提炼鲸油,同时免受浓烟困扰了,但潮湿的帐篷始终让人不舒服,而且根本没办法把它晾干。有一天,庄列松想到一个主意,他想学爱斯基摩人那样盖一座圆形冰屋,冰屋在侧面开个窗口,那样,炉子散发的热量就不会使冰屋融化,他们就不需要不断搬家了。他很兴奋,飞快画好草图,并立刻着手选址。他想找个地势略高的地方,但最困难的环节,是取冰。
从一开始杨炼就反对干这件事,他认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也毫无必要。完成这项工程只会消耗不必要的热量,而食物已所剩无几。庄列松并不觉得冰屋一定能盖成,但关键是,有事做可以让人集中意志,缓解焦虑,肯定比待在帐篷里等死要好。无论如何,他都需要杨炼也参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