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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过愤怒的海(2)

作者:老晃

胖子吃了一惊。他飞快思索一下,在桌底下轻轻碰瘦高个的脚,瘦高个的信心瞬间就瓦解了。可他不肯放弃,又加了一万。老金注意到瘦高个的犹豫,立刻跟注,然后让对方摊牌。

汗从瘦高个的额头滚下,他看看两个同伙,慢慢把四张K摊在桌上。这时候他的信心已经完全被摧毁了。老金把四张A亮出来。

另外两个人一动不动,看着老金把台面上的钱全收进挎包。

“相逢就是有缘。”老金笑着站起来。

“等一下!”文身挪挪屁股,活动手腕,弄得关节咔咔作响,“再玩一圈。”

“行了,”老金故作轻松,“不是说好喝酒的吗?我请。我请你们去唱歌。”

“你没听见吗?”文身低沉地说,“我说,再玩一圈。”说着把雪茄立起来,在手掌上拧灭,直勾勾盯着老金。在他那双浑浊的小眼珠里,老金看到自己今晚的好运终于用尽,他想起老爹年轻时被人斩断的小指,还有每次输钱喝个烂醉揍他都会说的那句废话,“想赢就别赌”。

当另外两个小子在泥地上猛踢老金肚子的时候,胖子抢走了他的手机。他猜错了,下手最狠的是瘦高个。

“把老子屎都快吓出来了。”瘦高个朝老金啐了一口,又猛踢一脚。

胖子捧着手机,尖起嗓子念:“学费下周就得交,你要手头紧,我先管我妈借。小娜。”他笑得满脸肉在颤。“小娜。”他在嘴里回味着这两个字。

“手机还我。”

胖子看着他:“怎么,你起不来啦?”

“不知道。我还没试。”老金坐起来,左右看看,“我的鞋呢?”

“这有一只!”胖子一脚把鞋踢飞,哈哈大笑。

老金弓起身,突然猛地朝他撞过去,他准备打断这家伙的鼻梁,可文身没给他这个机会,在他左肋狠狠来了两下。骨头可能断了。老金疼得想吐。胖子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拿手机拍打他的脸:“再在老子面前瞎他妈出张,剁你手,信不信!”

老金咧开嘴笑了,牙缝里全是血:“你嘴怎么这么臭啊?”

另外两个小子跟着乐。

“笑,笑鸡巴毛!”胖子抬起头,心虚地看着远处的黑暗。

天际线上突然裂开一道闪电,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胖子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站起来,又狠踢老金一脚,才和同伴返回了脏饭馆。

第二天,老金只能躺在床上,中午爬起来喝了一茶缸生水。没发烧,可浑身都在疼,肋骨一圈火辣辣的。天快黑的时候,猫上了床,拿额头蹭他脸。

老金挣扎着爬起来,撕开一个罐头,和猫分着吃了。

他朝北边的天上望。海上吹来强劲的风,拖拽着一整块阴暗的天空,遮蔽了整个岛。他知道,是时候出海了。

2

向风岛没人不知道老金。他是半个聋子,越南战场上的枪炮震坏了他一片耳膜。他立过一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可他从没把军功章佩戴在胸前去参加任何一个表彰大会,也拒绝了组织上的工作安排。1988年他退伍回到岛上,当年就买了船,第二年又娶了岛上第一个女大学生顾红。迎娶新娘时,他率领一支船队环岛一周,引起过轰动。后来他离婚在岛上也是大事。婚姻失败是他命运的转折,那之后他运气一直不大行。离了婚,女儿跟他过。

老金的女儿金厉娜,今年十七岁,在东京留学。去年春节女儿又没回家,有人说她在日本其实是干“那事”。纯粹扯淡。说闲话的是老林,喝多了,可自从老金打掉他一颗牙,玩笑话倒像成了真的。

三月里,老金打电话叫女儿回国,金厉娜不肯。老金说,供不起你了,你回来,我给你安排到海鲜厂,厂子现在只做出口日本的生意,你回来不挺好吗。金厉娜差点气哭,我学的是室内设计,去海鲜厂能干什么?修海参池子吗?我不用你管,我打工能养活自己,不行就跟我妈借,我不回去,死都不回。

女儿不想回来也在意料之中,可她说要找她妈借钱,这话伤了老金的心。离婚这些年老金从没主动和顾红联系过,更别说向她伸手。那之后半年他没主动给女儿打过一个电话。他不打,金厉娜也不打,没钱就发信息。他基本只看不回。

老金一个人过,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出海,赚了钱,大头寄给女儿,剩下的不是喝就是赌,钱花光就再出海。年轻那会儿他狐朋狗友不少,靠海吃海,朋友多半也跑船,不少人把命丢在了海上,退上岸的养海参、海蛎子,要不就和老林一样给人放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