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姆点了点头。
“我们不用害怕鲍伯?尤厄尔,他那天早上已经发泄完了。”阿蒂克斯正说到这里,亚历山德拉姑姑进来了。 “阿蒂克斯,我可不敢这么肯定。”她说,“他那种人为了解气,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那些人的秉性你是知道的。”
“妹妹,尤厄尔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暗地里做手脚呗。”亚历山德拉姑姑说,“你就瞧着吧。”
“在梅科姆,谁都不可能暗地里做手脚。”阿蒂克斯回答说。
从那以后,我们就不再害怕了。暑假在一点点离去,我们得抓紧时间玩。阿蒂克斯向我们保证说,在上级法院重新审阅这个案子之前,汤姆?鲁宾逊不会有事,而且他很可能被释放,或者至少能得到重新审理的机会。他被关押在切斯特县的恩菲尔德监狱农场,距我们有七十英里远。我问阿蒂克斯,汤姆的妻子和小孩能否去看望他,阿蒂克斯说不能。
“如果他上诉失败,”我有天晚上问,“他会被怎样?”
“他就得上电椅,”阿蒂克斯说,“除非是州长来给他减刑。斯库特,现在还用不着担心。我们有很好的机会。”
杰姆正斜躺在沙发上看《大众机械》,这时抬起头来。“这样不对。他即便有罪,也没有杀人。他没有夺去任何人的生命。”
“要知道,强奸在亚拉巴马是重罪。”阿蒂克斯说。
“我知道,可陪审团也没必要非判他死刑啊——如果他们真想惩罚他,可以判他个二十年嘛。”
“杰姆,”阿蒂克斯说,“汤姆?鲁宾逊是黑人,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里,像这样的案子,没有一个陪审团会说,‘我们认为你有罪,不过不是很严重’。它要么是无罪释放,要么就是死刑。”
杰姆在摇头。“我知道它不对,可是找不出错在哪——也许强奸不应该算重罪……”
阿蒂克斯把报纸丢在椅子旁边。他说他对强奸法没有任何异议,对其他法律也一样,不过,在只有间接证据的情况下,控方要求并且陪审团也给予死刑判决,这种情形倒让他深怀忧虑。他扫了我一眼,发现我也在听,便说得容易懂了些。“……我的意思是,假如一个人被起诉杀人,在被判处死刑之前,必须找到一两个目击证人。必须得有人能够说,‘是的,我当时在场,我亲眼看见他抠动了扳机。”
“可是,很多人在只有间接证据的情况下也被绞死了。”杰姆说。
“我知道,而且他们中大多数也是罪有应得——不过,因为缺乏目击证人,总是有个疑问,虽然有时这疑问只是影影绰绰的。法律上讲‘合理怀疑’,但我认为被告有资格利用这个疑问。不管事情多么未必不是这样,总是存在着一种可能性,即他是无辜的。”
“这样一来,又全靠陪审团了。我们应该废除陪审团。”杰姆说得很坚决。
阿蒂克斯虽然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笑了。“儿子,你对我们太苛刻了。我想,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修改法律。修改它,只让法官拥有死刑判决权。”
“那就去蒙哥马利修改法律吧。”
“你不知道那会有多难。我有生之年都不会看到它被修改,如果你能活到那一天,恐怕也是个老头了。”
这样的答案无法满足杰姆。“不行,他们应该废除陪审团。汤姆根本就没罪,可陪审团非说他有罪。”
“儿子,如果你参加了那个陪审团,再加上十一个像你这样的男孩,汤姆现在就是个自由人了。”阿蒂克斯说,“到目前为止,你生活中还没有什么事和你的逻辑推理相冲突。汤姆的陪审团,是由十二个理性的普通人组成的,可是你看见了他们在一起产生的结果和推论。那天夜里在监狱前面,你也看到了同样的情形。那群人最后之所以离开,并不是因为他们讲道理,而是因为我们守在那里。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里,有些东西会让人丧失理智——他们不论怎样努力都做不到公平。在我们的法庭上,当一个白人和一个黑人打官司时,白人总是赢。这些很丑恶,但它们是社会现实。” “那还是不对。”杰姆迟钝地说,用拳头轻轻捶打着膝盖,“绝对不可以在那种证据情况下给一个人定罪——绝对不可以。”
“是不可以,但他们就那么做了。随着你年龄长大,会看到更多这类事情。不管一个人是什么肤色,法庭都应该是保证这个人可以得到公正的地方,但人们还是把他们的怨恨夹带进了陪审团的包厢。等你再长大些,你会每天都看到白人欺骗黑人的事情发生,不过我告诉你一句话,你千万要记住——只要一个白人对黑人做了这种事,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多有钱,也不管他出身于多么好的家庭,这个白人都一定是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