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厄尔先生在信封背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后洋洋得意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泰勒法官在凝视着他,好像他是一朵盛开在证人席上的芳香栀子花似的,而吉尔默先生则半坐半站在他的桌边。陪审团的成员们也都在盯着他,其中一人还手扒栏杆探出身来。
“有什么好看的?”他问。 “尤厄尔先生,你是个左撇子。”泰勒法官说。尤厄尔先生愤怒地转向法官,说他左撇子又怎么啦,他是个敬畏耶稣的人,而阿蒂克斯?芬奇却在这里占他便宜。像阿蒂克斯?芬奇这样的狡猾律师,总是用各种诡计欺骗他。他已经告诉了他们事情的全过程,他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他确实是。此后阿蒂克斯问的问题都没有能动摇他的证词,还是那些话:他跑到窗前,随后把黑鬼赶跑,再后跑去找警长报案。阿蒂克斯终于不再向他发问了。
吉尔默先生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关于你用左手写字这件事,尤厄尔先生,你是左右开弓吗?”
“我当然不是,我可以把这只手用得像另一只一样好。像另一只一样好。”他又补充道,并且朝被告席瞪了一眼。
杰姆好像安静下来了。他轻轻捶着看台的栏杆,还小声说了一句:“我们逮住他了。”
我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阿蒂克斯似乎想证明,是尤厄尔先生打了马耶拉。这些我都明白。如果她是右眼发青,并且主要被打在右脸上,那就倾向于表明是个左撇子打的。福尔摩斯和杰姆都会同意这一点。可是,汤姆?鲁宾逊也可能是左撇子啊。我学着泰特先生,想像着对面有个人,其后在意念中闪现各种动作,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汤姆很可能是右手抓着她,用左手去击打。我向下望了望他。他背对着我们,可是我能看见他宽阔的肩膀和公牛样的粗脖子。他能够很轻易地做这件事。我认为杰姆高兴得太早,蛋还没孵好就数起小鸡来了。
第十八章
这时又有人声音低沉地喊道:“马耶拉?维奥莉特?尤厄尔——!”
一个年轻女子走到证人席上,举手宣誓,保证她所陈述的一切完全属实,毫无隐瞒,除了事实还是事实,所以请上帝帮助她吧。她此时看着弱弱的,可是等她在证人席上面对着我们坐下来后,就恢复了本来的面貌,是个身体粗壮惯于劳作的女子。
在梅科姆县,很容易分辨出谁经常洗澡,而谁又是一年才洗一次:尤厄尔先生的样子像是刚被烫煮过一般;好像泡了一宿才把他身上那一层层的脏皮壳去掉,他的皮肤对外界环境显得很敏感。马耶拉看起来像是努力在保持清洁,让我想起了尤厄尔家院子里那一排红色天竺葵。
吉尔默先生要求马耶拉用她自己的话向陪审团讲述一遍,十一月二十一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请只用她自己的话。
马耶拉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那天黄昏时分你在什么地方?”吉尔默先生耐心地开始问。
“在廊上。”
“哪个廊上。” “只有一个,前廊。”
“你正在廊上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
泰勒法官说:“只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你能做到吗?”
马耶拉望着他,哭了起来。她双手捂着嘴抽泣着。泰勒法官让她哭了一会儿,过后说:“好啦。只要你说实话,这里的人你谁都不用害怕。我知道,所有这些对你来说都很陌生,不过你没什么可羞耻或害怕的。你害怕什么呢?”
马耶拉捂着嘴说了些什么。“是什么?”法官问。
“他。”她指着阿蒂克斯抽泣着说。
“芬奇先生?”
她使劲点点头,说:“不想让他那样对我,像刚才对付爸爸,逼出他的左撇子……”
泰勒法官挠了挠他浓密的白发。很明显,他还没遇到过这种问题。“你多大了?”他问。
“十九岁半。”马耶拉说。
泰勒法官清了清嗓子,想换一种抚慰的语调,可是没有成功。“芬奇先生并不想吓唬你,”他咆哮道,“如果他那样,我会制止他。这是我坐在这里的职责之一。好啦,你是个大姑娘了,现在坐直了告诉……告诉我们你的遭遇。你能做到吗?”
我小声问杰姆:“她是不是缺心眼儿?”
杰姆正眯着眼瞅着下面的证人席。“现在还很难讲,”他说,“她倒是有足够的心眼儿让法官同情她,不过她也可能只是——唉,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