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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知更鸟(59)

作者:哈珀·李

我们两个的房间是连着的;当我关上中间的隔门时,杰姆说:“晚安,斯库特。”

“晚安。”我嘟囔了一句,摸索着走过房间去开灯。我走过床边时,踩着了一个暖乎乎、有弹性,又比较光滑的东西。它好像不是硬橡胶,我觉得是个活物。我也听见它在移动。

我打开灯,看了看床边的地板。我刚才踩着的那东西已经不见了。于是我去敲杰姆的门。

“什么事?”他说。

“蛇摸起来什么感觉?”

“有点粗糙,凉凉的,沙沙的。怎么啦?” “我觉得床底下有一条。你能过来看看吗?”

“你是不是在搞鬼?”杰姆打开了门。他只穿了条睡裤。我不无得意地注意到,他嘴上还有我指甲留下的印记。他看见我不是开玩笑,便说:“你要是觉得我会把头伸下去找蛇,那你就想错了。等一会儿吧。”

他去厨房里拿了把扫帚。“你最好到床上去。”他说。

“你觉得真是蛇吗?”我问。这可不寻常。我们家的房子没有地下室;它是建在离地面几英尺高的石头基础上的,爬虫进来的事虽然也有,但很不常见。雷切尔小姐每天早晨要喝一杯纯威士忌,她的借口就是,她需要克服因在卧室衣柜里发现响尾蛇而受到的惊吓。当她去挂晨衣时,那条蛇就盘在她刚洗好的衣服上。

杰姆试探着向床底扫了一下。我站在床沿小心看着脚下是否有蛇爬出来。没有。杰姆又向深处扫了一下。

“蛇会哼哼吗?”

“那不是蛇,”杰姆说,“是人。”

忽然间,一个脏乎乎的棕色包裹从床底下冒出来。杰姆举起扫帚,差一英寸就打着了迪儿的脑袋。

“全能的上帝啊!”杰姆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我们看着迪儿一点点往外冒。他刚好能挤出来。他站起来松了松肩膀,活动了活动脚踝,又揉了揉后脖子。等身体的循环恢复之后,他招呼了一声:“嘿。”

杰姆又叫了一声上帝。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快饿死了,”迪儿说,“有什么吃的吗?”

我梦游般走到厨房,给他带回了一些牛奶和半盘晚饭剩的玉米饼。迪儿扑上去狼吞虎咽,用门牙嚼着,还是老习惯。

我终于能说话了:“你是怎么来的?”

真是道路曲折啊。吃了东西精神起来的迪儿,开始给我们讲述他的故事了:因为新爸爸不喜欢他,便用链子把他拴在地下室里(默里迪恩的房子有地下室)等死。有个好心的农夫刚好路过,听见他的哭声后前来相助,他就靠这人给的生豌豆偷偷活了下来(这个好心人从通风口把一筐生豌豆一荚一荚捅了进来)。后来迪儿自己把链子从墙上拔掉,脱身逃了出来。他戴着手铐在默里迪恩外漫无目的地走了两英里,终于碰到一个小马戏团,便加入进去帮人家洗骆驼。他跟着马戏团走遍了密西西比州,终于有一天,他精确无误的方向感告诉他,他已经来到亚拉巴马州的阿伯特县了,河对岸就是梅科姆。剩下的这段路他是走过来的。

“你到底是怎么来的?”杰姆问。

他说是从他妈妈钱包里拿了十三美元钱,上了九点钟从默里迪恩开往梅科姆火车站的列车。那儿离梅科姆镇还有十四英里,为了不被寻找的人抓到,他沿着公路边的灌木丛走了差不多十一二英里。剩下的这段路他是搭了一辆运棉车,站在车的后挡板上过来的。他说他已经在床下待了两小时;他听见我们在餐厅里,叉子碰撞盘子发出的叮当声快要把他弄疯了。他以为杰姆和我永远也不会上床睡觉了;因为杰姆长高了许多,他也曾想过冲出来帮我揍杰姆,不过他知道芬奇先生马上会来把我们拉开的,所以他想最好还是待在原地。他精疲力尽,脏得难以置信,不过总算到家了。

“他们肯定不知道你在这里,”杰姆说,“如果他们找你,我们会知道的……”

“估计他们还在默里迪恩的各个电影院里找呢。”迪儿得意地笑了。

“你应该让你妈妈知道你在哪儿,”杰姆说,“你应该告诉她你在这儿……”

迪儿对杰姆眨眨眼睛,可杰姆却低头看着地板。其后他站起来,打破了我们童年时代最后的默契。他走出房间去了过道那端。“阿蒂克斯,”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能来一下吗?”

迪儿全是汗道道的脏脸刷地一下变白了。我感到一阵恶心。阿蒂克斯在门口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