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迪儿最后讲到德拉库拉化为烟尘时,杰姆说电影听起来比书还好,这时我问迪儿他的父亲在哪儿:“你一点儿都没提到他。”
“我还一个没有呢。”
“他死了吗?”
“没……”
“如果他没死,你就有一个,不是吗?”
迪儿脸红了,杰姆叫我住嘴,这表明迪儿已经通过审查并被接受了。此后的夏日便在令人满意的例行活动中度过。这些令人满意的例行活动包括:整修建在后院那两棵双生大楝树上的树屋,打闹一会儿,之后把我们根据奥利弗?奥普蒂克、维克托?阿普尔顿和埃德加?赖斯?伯勒斯小说改编的剧本全部上演一遍。就这最后一项,我们有迪儿真是幸运。他扮演那些原来都扔给我的角色——像《人猿泰山》中的猿猴,《罗弗小子》中的克拉布特里先生,以及((快捷汤姆)中的戴蒙先生。我们由此知道了迪儿是个袖珍墨林,他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古怪的计划、奇妙的渴望和有趣的幻想。
可是到了八月底,我们的剧目因为不断重复上演,变得平淡无味了。就是在这时候,迪儿给我们出了个主意:引诱怪人拉德利出来。
拉德利家迷住了迪儿。我们的警告和解释毫无作用,它就像月亮吸引海水一样吸引住了迪儿,不过只是把他吸到拐角的路灯柱子那儿,离拉德利家的院门还有一段安全距离。他会站在那里,抱着那根粗柱子,凝视着,向往着。
拉德利家在我家过去那边一个急转弯的拐角上。向南走,就正对着它的前廊;人行道从这儿拐弯,绕着房子延伸到另一侧去了。房子低矮,以前是白色的,并有着深深的前廊和绿色的百叶窗,不过现在早已晦暗,变成了深蓝灰色。房子四周有院子围绕。被雨水侵蚀的木瓦耷拉在前廊上的房檐外;几棵橡树遮蔽了阳光。一些残留的尖桩栅栏东倒西歪地护卫着前院——这个被叫“扫院”的地方却从来没被清扫过——强生草和兔烟草长得非常茂盛。
房子里面,住着一个恶毒的幽灵。人们说他存在,可我和杰姆从没看见过。人们说他在夜里月亮落下去时出来,偷看人家的窗户。如果人们种的杜鹃花在寒流中冻僵了,那肯定是他向花上吹了气。任何暗中发生在梅科姆的小罪行都是他的功劳。曾经有一段时间,镇上被一连串病态的夜间犯罪吓住了:人们养的鸡和家里的宠物不断被残害;尽管作案的是疯子阿迪,他后来掉进巴克湾里淹死了,可是人们依然盯着拉德利家,不愿意打消他们最初的怀疑。黑人在夜里不会从拉德利家前经过,他会横穿到对面的人行道上,边走边吹口哨。梅科姆学校的操场连着拉德利家的后院,在他们家的鸡圈那儿,有几棵高高的大胡桃树,果实落在了这边的操场里。那些坚果就躺在地上,可是孩子们谁也不去碰:拉德利家的胡桃吃了会死人的。如果把棒球打进拉德利家院子里,毫无疑问,这个球就当是丢了。
那房子的厄运从杰姆和我出生之前就开始了。拉德利家的人尽管被整个镇上的人所接受,却选择不与人交往,这在梅科姆是个不可原谅的怪癖。他们不去教堂,不参加这种梅科姆最主要的娱乐活动,而是在家里做礼拜;拉德利太太几乎从不串门去邻居家喝午间咖啡,当然也从未加入过布道团。拉德利先生每天上午十一点半出门,过后很快就在十二点钟返回,有时手里拿着一个只牛皮纸袋,邻居们猜测那里面装的是家里需要的食品、杂货。我从来不知道老拉德利先生是做什么的——杰姆说他“买棉花”,这是什么也不做的委婉说法,可是在人们的记忆中,拉德利先生和太太以及两个儿子一直生活在这里。
拉德利家在星期天门窗紧闭,这又和梅科姆的生活格格不入:关门意味着家里有病人或天气太冷。每个星期天下午,是人们正式出门拜访的时间:女士们穿上了紧身褡,男人们套上了外套,孩子们也穿上了鞋。可是在星期天下午爬上拉德利家前门的台阶,并招呼一声“嘿”,这是他们的邻居们从来没做过的。拉德利家的房子没有纱门。我曾经问过阿蒂克斯,以前有没有过纱门;阿蒂克斯说有过,但那是在我出生之前。
据街坊们传说,拉德利家的小儿子少年时结识了一群来自老塞罗姆的坎宁安家的人。坎宁安家的人们居住在梅科姆县的北部,是个庞大而混乱的家族。小拉德利和这些人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梅科姆人从未见过的类似团伙的组织。他们做得很少,却足以让镇上的人们议论纷纷,并且还被三个教士公开警告过。他们在理发店周围闲荡,在星期天乘车去艾伯茨维尔看电影,到县里的河边赌场、露珠旅馆和钓鱼营地参加舞会,甚至还品尝私酒“桩洞威士忌”。梅科姆镇上谁也没有勇气去告诉拉德利先生,说他的儿子正和不三不四的一群人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