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田的反驳合情合理,但答案只要看了法院判决便水落石出。
“律师只诉请酌情量刑,并没有积极辩护。被告人利根才二十出头,没有工作。根据记录,也没有亲人。这样的人不可能自费请得起律师。十有八九是公派的法律援助律师吧。”
法院诉讼案件大部分是通过书面交手决胜负。如果这份裁判记录留下的资料是法院审理的全部,那么可以说利根毫无减刑的希望。
“事实上,检方求刑十年,法院便依照求刑判了十年徒刑。从判例通常都是求刑的八成看来,检方大获全胜。律师只不过虚应故事一番而已。”
“可是好歹也上了法院,应该也会考虑本人的意见吧?”
“只有在最终陈述的时候会征求被告主动发言。而且判决文很聪明地没写最终陈述的内容。辩方、检方没有提出任何深入追究被告动机的问题。检方自信满满,辩护律师毫无干劲,法官形同虚设,就像是观众一样。”
“可是利根好像乖乖接受了判决,也没有控诉的样子。如果他有更深的动机,难道不会控诉吗?”
“如果是不会影响量刑的动机,控诉也没用吧。”
无论如何,仅就判决记录完全看不出利根本人真正的想法。
“笘篠先生,要是直接去问负责侦讯的神崎刑警呢?”
“这我早就在考虑了。姑且不论神崎会不会说真话,既然记录上没有,我们就一个个去问当时的关系人。只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
“最要紧的是,利根胜久现在如何。确定判刑之后,他被收监于宫城监狱,但应该后年就会出狱了。我想知道他的动向。”
回到县警本部,笘篠便利用数据库搜寻利根服刑的资料。
结果,惊人的是,利根已经假释出狱了。他赶紧再查出狱者情况,是九月二十四日出狱的。
徒刑十年能八年就假释,这意味着利根是模范受刑人的事实。然而,在墙内的模范受刑人来到外面,不见得会继续是模范。
“笘篠先生,九月二十四日的话,是三云下班后失去联络那天的一周前。”
“是啊,我知道。”
也难怪莲田会语气大变。与盐釜福利保健事务所闹翻,过了八年,不难想象当时是福利保健事务所职员的三云仍在福利保健事务所服务。接着就要看利根的调查能力了,但宫城县内的福利保健事务所就那几个地方。不出几天就能查出三云在青叶区的福利保健事务所服务吧。
利根执着于三云和城之内的理由尚且不明,但至少他脱离了枷锁,从最重要的关系人升格为嫌犯,这点是确然无疑的。
“既然是假释出狱,那利根应该有观护志工。马上查出观护志工的所在。”
“了解。”
莲田的声音有些紧张。
“这会是利根的报仇吗?因为三云和城之内害他在牢里蹲了八年。”
“不合理的怨恨,是吗?”
“他看起来是个性子火暴的人啊,这种人一定也会记仇的。”
连见都没见过就认定别人性子火暴,笘篠对此无法苟同,但累犯的行为模式固定得惊人,所以也不能怪莲田的判断太武断。
笘篠很快便着手安排与神崎的面谈,但弄到一半莲田便跑过来。
“不行啊,笘篠先生。”
“怎么了?看你一脸不高兴。”
“接下利根观护志工的是一位姓栉谷的先生,一问之下,利根好像已经跑了,联络不上。”
家人之死
1
“王八蛋!”
四月,某一天的黄昏时分,利根胜久走在马路上大声咒骂。刚刚才错身而过的那个中年女子以看狗屎的眼神看着利根。
“看什么看,老太婆!”
骂都骂了,情绪却一点也没有得到发泄,反而更暴躁了。反正一定是以为自己是小混混什么的,而无力反驳实在气人。
利根在这个冬天迎来了成人仪式。会场里有些同学染了金发,穿着羽织袴,打扮花哨,但他们到头来都会在本地随便找个工作,在本地随便成家,与自己不是同类。这一点他有自知之明。
自己与当地格格不入,即使试着融入也会被拒绝。既然不受祝福就只能离开这里,但现在他没有向外飞的翅膀,除了窝在这里也没有别的办法。
王八蛋——利根又喃喃骂了一次,虽不知骂的是谁,却无法不骂。擦身而过的行人、穷酸的街道、脚底下的马路,甚至自己,全都是浑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