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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卡夫卡(7)

作者: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论——精读〈海边的卡夫卡〉》,小森阳一著,平凡社2006年10月版)

仔细查阅《卡》,发现有一段直接点出天皇,是借山德士上校之口说出的。说得相当风趣,不妨引用在这里供读者玩味和思索:

“好好听着,星野小子!神只存在于人的意识之中。特别是在日本,好坏另当别论,总之神是圆融无碍的。举个证据:战前是神的天皇在接到占领军司令官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不得再是神’的指示后,就改口说‘是的,我是普通人’,一九四六年以后再也不是神了。日本的神是可以这样调整的,叼着便宜烟斗戴着太阳镜的美国大兵稍稍指示一下就马上摇身一变,简直是超后现代的东西。以为有即有,以为没有即没有,用不着一一顾虑那玩意儿。”

另一种批评声音来自美国哈佛大学日本文学教授杰·鲁宾(Jay Rubin),他在其专著《倾听村上春树——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Haruki Murakami and the Music of Words,直译应为“村上春树和语言的韵律”)中,特别提及第十六章集中描写的暴力场面。他认为第十六章是村上笔下最激烈、最深刻的一章,其中提出的是浸满鲜血的二十世纪记忆中挥之不去的主题,而且这一主题将继续困扰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其开端是如此令人心碎,如此充满暴力。“这部小说的价值或者说成功所在必将建立于村上如何处理他如此急迫地予以表现的这些普世性主题”。那么村上是如何处理的呢?杰·鲁宾很快将笔锋转向批评。他在分析书中琼尼·沃克和“皮条客”山德士上校的邪恶、暴力与堕落之后,写出如下评论:

……更令人失望的是小说未能回答第十六章那杰出的杀猫情节的结尾提出的重大问题:对于一个爱好和平的人而言,通过杀死另一个人参与到人类历史最丑陋的核心,即使他的杀人是为了制止别人继续杀戮,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杀戮与战争是如何改变了一个人,使他不再是原来的他?小说的前十五章百川归海般导向那场恐怖的血腥较量,但随后的三十三章却始终再未能达到那一探询的高度,而且精心编织的中田童年时代有关战时的章节也再未在以后的叙事中起到任何意义。

……看来村上并未看出他在小说的前十六章中已然创造出了多么意味深长的文本,而且错失了使这部小说成为对人类处境的伟大评判的良机。

(《倾听村上春树——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美]杰·鲁宾著,冯涛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6月版,原书名为“Haruki Murakami and the Music of Words”)

此外杰·鲁宾对《卡》还有许多批评,如认为情节的设计有时相当武断和随意,有时又过于依赖叙事策略和巧合,而且忽视现实层面的诸多前后不一致。作为文体,“迎头掷向读者的那些绚丽矫饰的文字数量甚至超过了《斯普特尼克恋人》中临近另一世界时演奏的高调音乐”,以及隐含说教倾向等等。可以说,《卡》是这位哈佛教授批评最多的村上作品。不过这部书在美国卖得很好,还被媒体评为2005年十佳图书之一。在中国也卖得不错,新旧两版迄今印行近三十次,印数逾六十万册。仅排在《挪威的森林》之后。

下面请允许我说一些同文本内容不完全有关的话。《卡》是我在距作者最近的地点翻译的。原著二〇〇二年九月出版,我同年十月抵达东京,应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之邀在东京大学访学一年。十一月九日着手翻译,翌年一月六日初稿译毕,十二日校毕。三天后的一月十五日如约到村上春树事务所去见这位世界知名的日本当代作家。

村上春树的事务所当时位于东京港区南青山的幽静地段,在一座名叫DENMARK HOUSE的普普通通枣红色六层写字楼的顶层。看样子是三室套间,没有专门的会客室,进门后同样要脱鞋。我进入的房间像是一间办公室或书房。不大,铺着浅色地毯,一张放着计算机的较窄的写字台,一个文件柜,两三个书架,中间是一张圆形黄木餐桌,桌上工整地摆着上海译文出版社大约刚寄到的样书,两把椅子,没有沙发茶几,陈设极为普通,和我租住的公寓差不多。村上很快从另一房间进来。尽管时值冬季,他却像在过夏天:灰白色牛仔裤,三色花格衬衫,里面一件黑T恤,挽着袖口,露出的胳膊肌肉隆起,手相当粗硕。头上是小男孩发型,再加上偏矮的中等个头,的确一副“永远的男孩”形象。就连当然已不很年轻的脸上也带有几分小男孩见生人时的拘谨和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