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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卡夫卡(33)

作者:村上春树

我们同遭遇事故失去知觉的所有孩子进行了面谈,也听取了带队老师和特聘校医的说法。远山军医也参加了。但面谈几乎未能使我们获得新的情况,无非再次确认军医的介绍。孩子们对事件丝毫不记得,他们看见仿佛高空发光飞机的物体,之后上了“木碗山”,开始在树林中采蘑菇——时间在此中断。往下记得起来的,仅仅是被慌慌张张的老师和警察们围在中间,自己躺在地上。身体状况没什么不妙,没什么痛苦,没什么不快。惟独脑袋有点晕,同早上醒来时一样,如此而已。所有孩子的话都如出一辙。

在结束面谈的阶段,作为可能性大大地浮上我们脑海的,理所当然是集体催眠。倘若将老师和校医在现场观察到的孩子们在失去知觉过程中出现的症状同样假定为集体催眠,那也决非不自然。眼球正常转动,呼吸、脉搏和体温略微偏低,记忆荡然无存。情形大体吻合。带队老师之所以没有失去知觉,可以认为是由于导致集体催眠的什么因故未对大人产生作用。

至于那个什么到底是什么,我们还不能确定。作为泛论惟一可以断言的,是集体催眠需具备两个因素,一是该集体密不可分的同质性和他们所处状况的限定性,另一个是媒介物,而这直接的“导火线”必须是全体成员同时体验到的东西。就这一场合而言,例如有可能是他们进山前目睹的仿佛飞机的物体。全体同时看到了,数十分钟后开始晕倒。当然这也不过是假设。虽说此外无法明确印证,但有可能存在能够成为媒介物的什么。我在“终究不过是假设”的前提下,向远山军医暗示了“集体催眠”的可能性,我的两个同事也基本赞同。这同我们从事的研究课题正巧有关,尽管不是直接的。

“听起来好像合乎逻辑。”远山军医考虑一会儿说道,“倒不属于我的专业范围,但作为可能性恐怕是最大的。不过有一点不好明白:那么,又是什么解除了集体催眠呢?这里边势必存在所谓‘逆向媒介物’……”

我老实回答说不知道。那是眼下阶段只能以进一步的假设作出回答的问题。我的假设是:可能是随着时间推移而自动解除的那类系统。也就是说,维持我们身体的系统本来就是强有力的,纵使被一时置于其他外部系统的控制之下,也会在一定时间过后拉响所谓的警笛,启动应急程序将封锁原有身体维持系统的异质物——这种场合即催眠作用——排除掉,摧毁错误程序。

我对远山军医解释说:这里没有资料,遗憾的是无法引用准确数字。总之类似的事件过去外国有过几例报告,并且都是作为无法查明原因的“谜团事件”加以记录的——许多儿童同时失却知觉,数小时后醒来,其间的事一点也不记得。

也就是说,此次事件当然属于稀有事件,但并非没有先例。一九三〇年前后英国德文郡一座小村庄边上发生了一起奇特的事件。在乡间土路上排队行走的三十几名初中生没有什么来由地突然一个接一个倒地人事不省,但几个小时后全体恢复知觉,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直接以自己的双腿走回了学校。医生立即对所有学生进行身体检查,然而医学上没查出任何异常。谁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上一世纪快结束的时候澳大利亚也有同类事件记录。在阿得雷德郊区,约十五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在郊游途中昏迷不醒,过了一些时间又全部恢复知觉,外伤、后遗症概未发现。有人说或许是日光作用,但所有人几乎同时失去知觉同时醒来而又全然不见中暑症状终究作为谜团留了下来。也有报告说那天并不太热,大概因为除此之外无法解释,所以姑且说成是中暑。

这些事件的共同点是:年少的男孩女孩作为集体在距学校不很远的地方全部同时失去知觉,又几乎同时恢复知觉,事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这是所有事件的共同特征。关于在场的大人,报告中既有和孩子们同样失去知觉的例子,又有未失去知觉的例子,似乎各所不一。

此外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事例。作为留下足以成为学术资料的明确记录或者资料的,这两例有代表性。然而山梨县发生的事件则有一个明显的例外事项:剩下一个仍处于未解除催眠或知觉丧失的状态。理所当然,我们认为那孩子的存在恐怕是查明事件真相的关键。我们结束现场调查返回东京,赶去收容那个男孩儿的陆军医院。

——陆军关心此次事件,归根到底是因为它可能同毒气武器有关,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