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委托人莫非是和我现在有关系的女子的丈夫?这样的念头一闪掠过我的脑际。具体根据倒是没有,但我觉得越想越不无 这种可能性。若说对我怀有个人兴趣的附近匿名人士,我只能这样猜想。但另一方面,她的丈夫何以非花重金特意让妻子上床对象画自己的肖像不可呢?情理说不过去。除非对方是具有相当变态性念头之人。
也罢,我最后心想,既然眼前有这样的水流,那么姑且随波逐流好了。假如对方别有用心,那么将计就计不就得了?较之如此一动不动困于山中,或许还是那样足够乖觉。何况我也有好奇心。即将打交道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呢?作为一掷千金的回报向我求取什么呢?我想把那个什么 看个究竟。
这么打定主意后,心情多少轻松起来。这天夜里,我得以久违地不思不想,当即沉入深度睡眠。夜里倒似乎听得猫头鹰簌簌作响的动静,但那没准出现在断断续续的梦中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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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种有组织的社会运动,在贴有公平贸易标签及其相关产品之中,提倡一种关于全球劳工、环保及社会政策的公平性标准,其产品从手工艺品到农产品不一而足。该运动特别关注自发展中国家销售到发达国家的外销。
7 无论好坏都容易记的姓氏
我同东京的经纪人之间往返几次电话,说定在下一星期的星期二午后同这个谜一样的客户见面(即使此时对方的名字也尚不清楚)。同时确认我一向的程序:第一天只做初次见面的寒暄,大体交谈一小时,并不实际着手绘画作业。
无需说,画肖像需要的是精准把握对方面部特征的能力。但不能说此即足矣。若仅仅如此,有可能成为普普通通的头像画(caricature)。要想画活生生的肖像,需要具备捕捉对方面部核心要素的能力。在某种意义上,面相同手相相似。较之与生俱来的东西,重要的是在岁月河流中和各人处境中慢慢形成的东西,同样的概不存在。
星期二早上,我把家中收拾得利利索索。清扫,往花瓶里插了院子里采的花,把《刺杀骑士团长》那幅画从画室移去客用卧室,用原来的褐色牛皮纸包好以免看见——不能把这幅画暴露在他人眼前。
一时五分过后,一辆车沿陡坡道上来,在门前停车廊停下。粗重狂野的引擎声四下回荡了好一阵子,仿佛大型动物在洞穴中满意地发出喉音。大概是排气量大的引擎。而后引擎停止,山谷重归静寂。车是银色的“捷豹”(Jaguar)赛车。充分擦拭的长长的挡泥板反射着正好从云间漫溢而下的阳光,闪闪耀眼。我对车不怎么熟悉,型号看不明白。但起码可以推测车是最新型的,行驶公里数还止于四位数内,价格至少是为二手卡罗拉旅行车所付数额的二十倍。不过这并不多么值得惊奇。他可是情愿为自己的肖像画出那么高价钱的人物。即使乘坐大型游艇都不足为奇。
从车上下来的是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架一副深绿色太阳镜,上身是雪白的棉质长袖衬衫(不单单是白 ,是雪白雪白 ),下身是卡其色休闲长裤。鞋是奶油色甲板鞋。身高估计一百七十厘米多一点点。脸被太阳晒得恰到好处。全身荡漾着分外整洁清爽的氛围。不过,他身上最牵动我眼睛的,无论如何都是其头发。泛动微波细浪的丰厚的头发白得恐怕一根黑发也不剩。不是灰色不是花白,总之统统白得如刚刚存积的第一场雪,纯白!
下车后关上车门(发出高档车门随意闭合时独特的令人不无惬意的声响),锁也没锁,只把车钥匙揣进裤袋就朝房子大门这边走来——我从窗帘缝隙一一看在眼里。步伐十分优美,背笔直笔直,必要的筋肉不留任何余地动员起来——想必平时做什么运动,而且毫不敷衍。我从窗前离开,走到客厅椅子上弓身坐下,在这里等待门铃响。门铃响后,我缓缓走到门口,打开门。
我开门时,男子摘下太阳镜放进衬衣的口袋,而后一言不响地伸出手。我也几乎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他握住我的手,像美国人习以为常那样的有力握手。以我感觉说来是有些过于用力了,但还不至于痛。
“我是免色。请多关照!”男子声音朗朗地自我介绍。语调颇像演讲者在演讲会兼试麦克风的寒暄。
“该请你关照才是。”我说,“免色先生?”
“写作免税店的免,颜色的色。”
“免色先生,”我在脑海中排出两个汉字。字的组合总有些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