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顺利来到房门外,沿着拐弯的坡路向上跑去。不出所料,入口大门一直大敞四开,没有为作业人员出入而一次次开门关门。她以满不在乎的神情从那里出到外面的路面。
穿过大门时她忽然心想:我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这个场所真的合适吗?难道这里不该有某种非同一般的东西吗?例如《国家地理》里出现的新几内亚部落年轻人被迫通过的伴随剧痛的仪式?那种东西作为记号 难道不是必不可少的吗?不过这样的念头仅仅从她脑际一闪而过罢了。相比之下,得以从中逃离的解放感占了压倒性优势。
天空阴沉沉的。低垂的乌云看样子马上就要有冷雨落下。但她还是仰望天空大大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心情幸福得无边无际,简直就像在怀基基海滩仰望随风摇曳的椰子树时一样。自己是自由的,可以迈动双腿去任何地方,再也没必要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自己活着——仅此一点就足以庆幸和乐不可支。尽管是短短四天时间,但目力所及,外面的世界看上去是那样鲜活水灵。一草一木都生机蓬勃,充满活力。风的气味让她胸间亢奋不已。
但毕竟不能总在这里磨磨蹭蹭。免色说不定想起忘拿什么东西而折身回来,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为了被谁看见也不至于觉得奇怪,她尽可能拉平校服上的皱纹(她穿着校服裹着被睡了好几天),双手理了理头发,以若无其事不慌不忙的神情快步下山。
下山后,真理惠往隔着一条山谷路的对面山上爬去。但她没回自己家,而先往我家赶来。她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我家一个人也没有,怎么按门铃也没有回音。
真理惠转念走进房后的杂木林,走到小庙后面的洞前。但洞口已经严严实实遮上绿色塑料布。此前是没有的。塑料布用绳子牢牢系在地面打的几根木桩上,而且上面排列着镇石,无法轻易窥看里面。不觉之间,有谁——不知是谁——堵上了洞口。大概怕开着洞不管会有危险。她站在洞前,好一会儿侧耳细听。但里面什么声音也没传出(我的注释:从没有铃声传出这点来看,当时我还没有赶到洞底。或者不巧睡着了也不一定)。
冷雨点三三两两飘零下来。得回家了,她想,家人想必正在担忧。可是,回到家势必向大家解释这四天自己在哪里了。不能如实交代潜入免色家在那里藏身来着。如实交代会闹得天翻地覆。自己下落不明一事大概已经报警了。倘若警察知道非法侵入了免色家,我必受某种惩罚。
这么着,她就想出一种解释:自己不慎掉进这个洞里了,四天无法从中出来。而老师——即这个我 ——碰巧发现她在那里,把自己救了出来。她编好这样的脚本,期待我帮腔统一口径。然而当时我不在家,洞又被塑料布封上而轻易出入不得。因此,她编造的脚本成了无法实现的东西(倘她如愿以偿,我就必须向警察说明甚至搬来重型机械特意打开洞的理由。那有可能带来相当尴尬的事态)。
往下她能想到的,不外乎伪装记忆丧失之类。此外别无可行办法。四天时间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全不记得,记忆空空如也。蓦然回神,孤身一人待在山中——只能如此一口咬定。这种涉及记忆丧失的电视剧,以前在电视上看过。至于人们能否接受这样的辩词,她并没有把握。家人也好警察也好,势必这个那个详细盘问。领去精神科医生那里也未可知。但只能一口咬定什么也不记得。要把头发弄得凌乱不堪,手脚沾满泥巴,浑身上下擦伤累累,让人看上去显然一直在山里来着——只能这样尽力表演到底。
而且她实施了。即使好意说来也不能说演技多么高明,但此外别无选择。
以上是秋川真理惠向我挑明的事实真相。正当她从头到尾全部讲完的时候,秋川笙子折了回来——她开的丰田普锐斯停在门前的声响传来耳畔。
“实际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最好守口如瓶,最好不要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讲,作为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好了!”我对真理惠说。
“当然,”真理惠说,“当然对谁都绝对不讲。何况,即使讲也不可能让人相信。”
“我相信。”
“这样,环关闭了?”
“不知道,”我说,“大概还没完全关闭。不过往下总有办法可想。真正危险的部分已经过去,我想。”
“致命部分?”
我点头:“是的,致命部分。”